第六十四章
一天一夜,九歌从开封回到了澶州,前夜她与林沐所说,不是说笑。
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出了开封,路上除了短暂的歇息,其余时间都在马背上。
在乐安谷的家门前下马时,她已然累及。
此时正值盛夏,草木茂盛,借着月色用佩剑割了把草喂了马,又把马拴好,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往家里走。
好几年没回这儿了,走到门前,晃了晃挂着的锁,才想起来没带钥匙。
这里竟然还要钥匙,她全然不记得。
九歌叹了一口气,索性拔出剑,朝着门锁一顿乱砍,哐哐啷啷几剑后,上手一摸,连个豁儿都没留下。
没辙了,她只好一屁股坐在门口。
今天是十五,满月。
突然,一条黑黢黢的影子闪现在面前,一剑挥出,锁应声落地。
一只手伸在她面前。
九歌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背后,明月高悬。
她没有搭上去,手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往里走,单是看着他,便一肚子气。
屋里透着光,看来他比她早到。
柴桑默默地跟在身后,顺手关好了院门,转身发现院内已经没有了九歌的踪影。
他走到屋门前,刚准备叩门,看着她的影子,抬起手又放下。
一阵沉默之后,屋外传来人声:“我们回开封,好不好?”
听到柴桑的声音,九歌心里憋闷的厉害,可她千里迢迢跑到这儿,只是为了让他一路追来,说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吗?
没有得到回应,柴桑心里有些发慌:“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
没有任何征兆的,屋内的烛火突然灭了。
柴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这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了九歌的感受。
三天为期,刚进第三天,他不敢走。
倚坐在门口,看着挂在天上的明月,守着屋里的人,他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回想他们的过往。
澶州三年,开封两年,原来已经五年过去了。
重明堤上相遇,乐安谷、蟠龙山、闵县……三年里,她陪着他,几乎跑遍澶州的每个角落。
她说轻诺必寡信,原先只当一句戏言。
然后她的及笄礼,他没赶回去,答应给她取的字,现在还在他随身带着的荷包里。
这是他第一次失信于她,起因是他没有拒绝义父的赐婚,不知如何面对,索性就没有面对。
后来她搬回乐安谷,半夜里他偷偷上来看她,被她发现,四目相对,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北击刘修时,生死之下,劫后余生,他终于直面自己的内心,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让她等他。
结果她等来的是他第二次失信,玉娘的突然病逝,唤起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上至父母,下到妻小,好像只要沾了他,就不会有好结局。
所以他再次逃避,让她离开自己。
可他的这些过往,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柴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以为自己行事果断,于国事上从不含糊。然而从她的角度想想,却不过是一个擅长回避的男人。
即使这样,她依然坚定地跟他走了五年。
这五年里,她该有多累。
他又扇了自己一巴掌,然而整张脸已经木掉了,全然抵不过内心的钝痛。
一滴泪从他脸上悄然划过,如果说从林沐口中听到她要走的消息时,他担心的是她一去不复返。
那么此刻坐在这里,平心静气地细细回想,他突然明白,他没有机会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乐安谷的家说淹就淹,战场之上手刃敌人毫不手软,自己的生母,说不认就不认……
她以最大的善意待人,骨子里却有一种狠决。
她会有纠结,但是一旦下了决心,磐石难移。而攒够了失望,她一定会离开。
看似她给了他三天时间,但其实这三天,她给的是自己,一旦她厘清内心,做了决定,任谁,都无法改变。
他等待的,不是她的原谅,而是她的裁决。
今夜月色如水,风也很温柔。他靠在门边,整整一夜,无法入眠。
翌日,九歌起了个大早,一出门,便看到袅袅炊烟。
他没有走,她毫不意外。
她想从井里绞上一桶水来洗脸,走到井边,发现桶里水是满的。
净过了脸,便见柴桑在院里的石桌上摆好了早膳。
她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下,面前是两碗白粥,和一小碟野菜。
“家里只有米,先将就着吃些,稍后我下山去买点菜。”柴桑看着九歌,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妻,若无其事地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