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在一座坟前,柴桑和九歌识趣地跳下来。
简易的石碑上刻着十一个大字“故先考谢府公讳一心之墓”。
没有摆放香案,谢徐安点了三炷香,插在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随即起身,拿起车上的铁锹开始挖。
“车上还有工具,自己拿。”见柴桑和九歌在一旁愣着,谢徐安出言提醒,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先考”二字,姓谢讳一心,足以说明墓中人的身份。
饶是知道谢徐安与他人不同,但是喊人来挖自己父亲的坟,未免有些离经叛道,柴桑和九歌一时并不敢接话。
见柴桑没有动作,谢徐安也停了下来,双手交叠搭在铁锹的柄上,歪过头看向他:“陛下迁坟的圣令都下了,如今却来忌讳这些?”
很奇怪,这话明明不友善,听着却没有嘲讽的意思。
“我没钱雇人,陛下不帮忙,今日真干不完。”谢徐安又催促道。
柴桑很快下了决心,拿起了锄头,九歌立马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用眼神制止他,在人前挖人家祖坟,他莫不是疯了!
柴桑没有多说,把九歌的手从衣袖上轻轻移开,然后过去加入了谢徐安。
九歌知道自己拦不住,索性一跺脚,拿起车上剩下的一把十字镐,也走了过去。
她与柴桑,砸了佛像,斩过敌将,今日又挖了人家祖坟,若是天降罪责,那便一起来吧!
迁完坟,三人赶在天黑之前回了城。
黄昏时分,柴桑和九歌拖着一身脏污和疲惫,在谢徐安狭窄逼仄的院子里坐着。
没有茶,甚至没有烧水,谢徐安从巷子口的井里提来一桶水,给他二人一人倒了一碗奉。
井水清冽甘甜,一口下去沁凉舒爽,此时一身汗热,喝着正好。
“自古言变革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想知道陛下的决心。”谢徐安目光炯炯,年过花甲,依然精神矍铄。
“当以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柴桑镇静地说,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无需犹豫。
“那我,便等陛下的圣旨了。”谢徐安起身,应下柴桑请求的同时下了逐客令。
柴桑和九歌立即会到了意,迅速告辞。谢徐安看着柴桑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手中抚着腰间那把折扇,自言自语:“所以老友啊,我等到了吗?”
柏舟的婚事一定,日子仿佛一下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迎娶新妇的日子。
和南昭容成亲时不同,柏舟需要先去姜家迎亲,再回来拜堂,九歌、林沐等人一大早便到了慕容家。
短短几年,慕容诀和当年在蟠龙山初见时判若两人。他的头上多了几丝白发,人也多了几分慈祥,身上的执念仿佛已然渐渐消失。
见慕容诀笑着迎自己,九歌突然想起当年在蟠龙寨中痛骂他一事,虽然已过去五年,却恍然如昨日。
林沐他们跟着去迎亲,九歌和李鸢便留在慕容家,陪着来观礼的女眷。她二人都不喜欢这种场面,但想到是柏舟的大喜之日,迎来送往中,却也生生多了几分乐趣。
今日来的人并不多,一半是柏舟军中的生死之交,一半是慕容诀早年在京中的故友,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人。
若不是心中有数,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京中最炙手可热的将军在成亲。
柴桑到的稍早些,紧跟着,迎亲的队伍便回来了。
柴桑和慕容诀上座,一对新人站在大堂中央,九歌、林沐、南昭容、郑羽挤在一起,南昭容挽着张婉,李鸢站在九歌和林沐中间。
礼成之后,一群人的簇拥着,将新人送入洞房,慕容府的灯光有些昏暗,然而在烛光掩映下,九歌没有饮酒,却生出了些许醉意。
澶州晋王府走出来的这些人,来了开封之后,从未像今日这样全。
眼前人影穿梭,一张张笑脸从眼前闪过,嬉笑声渐渐远去直至慢慢消失,她的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能在至亲好友的祝福下与相爱之人携手同行,现在想来,也是难能可贵的事。
世事苍凉,但眼前之景如同美好幻梦,唯愿此生,曲不终,人不散。
九歌此时浑身酥麻,完全沉醉在慕容府的夜色里,直到被人从身后轻轻环住。
夜色氤氲,人群拥挤,没有人会注意到灯火阑珊处暗暗相拥的一对男女。
“陛下,宫中急报。”觥筹交错间,李苇凑到柴桑耳边,悄悄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