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方的冬天是漫长的,一旦开始下雪,一场雪一场寒,山上积的雪会留存整个冬天。冬至一过,数九便开始了,九为极数,是至阳之数,又是至大之数,至阳意味着阴气的消散,
数到第九次,寒气到了头,九尽桃花开,便是春深日暖了。
目下正是四九,所谓“热在三伏,冷在四九”,三九、四九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他不明白为什么即使冒着严寒,义父也要把玉娘送到澶州来。明明马上就要过年,他之前跟义父说的好好的,年前肯定会回开封。
“会不会有人不想让王爷回开封过年。”王朴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引得众人侧目。
“或者,换句话说,是不是有人不想让王爷回开封。”
不想让他回开封,会是谁?他回开封,碍了谁的眼?
说来也是讽刺,九歌现在才觉得,柴桑不同了。他封王时没觉得,他娶妻时没觉得,只要他还在澶州,他就永远是一州刺史,永远是柴桑,可现在,他觉得他不同了。
这种改变,来自于外界,他人在澶州,但已经有人把帐算在他头上了。
“其实封王时,王爷就该有所察觉。”
他是有所察觉,义父在前朝也曾做到枢密使,掌军政大权,那时有青哥儿、津哥儿在,府中来往的达官显贵并不对他这个所谓义子多有青睐。
可自他封王之后,众人待他的态度便暧昧起来,其中缘由他也清楚,无非是眼前义父膝下无子,他们要争权夺利,自然要找好工具,一个是他,一个便是郭崇。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王爷的太平日子要结束了。”王朴心有感概,连他也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虽然未曾涉足朝堂,但受父亲的影响,九歌对朝堂之上这些鬼蜮伎俩深为不耻:“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王爷便是凌云木,待有一日直插云霄,纵是远在天边,皇上也能看得见。这些小人的伎俩,不必挂怀。”
九歌这话,柴桑听着很是舒心,他正是这样想的,义父有此举动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并非对奸邪之人听之任之。此时他要坐得住,更要行得正,坐得端。
王朴倒是对九歌的话有些吃惊,他原先以为她只是读了不少书,人聪明,有些鬼点子,但如今看来,更是有一番难得的气度。
“九歌说的对。”
听到王朴对自己的肯定,九歌心里暗暗有些开心,毕竟她知道,王朴的学识,再给她十年她都未必追得上。
“王爷不必挂怀,做好眼前的事便可,个中缘由,我会想办法再打听。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王妃要来了,可阖府上下,似乎没有一点准备。”
柴桑是没有准备,他一回来便扑在政事上,南昭容和九歌他们又都有伤在身,他原先计划开了春再去开封接人,哪知义父突然要把人直接送回澶州。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方才他们聊的话题,林沐并不太懂,也插不上手,但是说起柴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偷偷瞄了九歌一眼,还好,神色如常。但他现在看着王朴直发愁,柴桑与九歌的纠葛,他不会一无所知吧。
王朴方才说,大哥的太平日子要结束了,依他看,若是那个大嫂知道大哥与九歌的事,怕是全府的太平日子都要结束了。
虽然在开封,很多人都夸褚家女贤德,可是有哪个女人愿意看男人在婚姻里心猿意马,不,比心猿意马还糟,是心有所属。
他真是操碎了心。
其实现在来澶州,玉娘心里也是不大情愿的。
她想在开封再多待一些时间,嫁到梡州后,她已经三年没有回开封,这次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从她心底来讲,其实惊魂未定,她只想待在开封,待在家人身边,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可她没想到,在家住了不过两个月,父亲就和皇上做主,将她嫁到了晋王府。
没什么情愿不情愿,三年前她出远门还是前往梡州,如今她又一个人只身前往澶州,在外人的眼里,这是一段好姻缘,再嫁的女子能配得良人,还身份显赫,实属难得,在她父亲眼里自然也是,可于她,倒没有太大区别。她的事,她总是做不得住。
可她明白她应该感谢父亲,没有父亲,就没有她的衣食无忧,不是父亲,她便无法在兵荒马乱中保全自己。
玉娘的车驾到澶州城下时,林沐已在这里等了很久。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玉娘。其实完全不必,但她还是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亲自道谢。她一身青色的衣裙,衬得人更加的端庄稳重,脸上挂着和善的笑,丝毫没有长途奔波的倦意。对于林沐的打量也并不生气,只是语气温和地问他,王爷怎么没有来,他说明原因之后,她便又上了车。
见过本人之后,这位高门贵女,果真如坊间所传,气质温婉,目前所见,与大哥确实般配。
玉娘在车里端坐着,随马车穿过澶州大小的街道,她没有掀开侧帘看,心中的紧张压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