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寨(三)
说来奇怪,虞小枝自十一岁后见虞植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掰过来,除了他素来总带给她的紧张感,好像此番又多了些别的。
“我不记得我何曾下过这样的命令!他们就这么急不可耐?”虞植的声音压的极低,在北院后的密竹旁传来。
“大人,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遵照......”
“别跟我胡扯!”他像是极力隐忍怒火,压下一口气又道:“他们怎么能确定她听清了?”
虞植对面站着的藏蓝袍佩刀卫,正是他的贴身侍卫。带着最不卑不亢的表情说着些.......她听不懂的话。
虞小枝本来不想偷听,她原只打算翘了温书时间去趟晚墨山,昨日遇见慎平时她隐隐觉得那人不简单,也许是第一次被一个懂医术的人真正肯定,就像觅见知音的感觉。
虽然他脾气不咋样,但她也没好到哪去。
谁想却正好遇见虞植在密谈,她第一次见虞植生这么大的气。
连小时候她不小心折断了先帝赐他的苏木宣笔时他也只是揉揉她的脑袋,笑着对她说没关系。
“咱们无法解释她那日出现在那的原因,大人。”
虞植闭目半晌,“他们用这招当真是不怕伤及无辜,难道只有这一种办法了不成?他们就是这么办事的?锦纹佩真是白给他们了!”
“大人,恕卑职直言,咱们的命是悬在那位手里的,理应照那边的指示行事。您现在怎又开始优柔寡断了?”
虞植刚想开口,却一不小心看见拐角闪过湖蓝衣裙的一角,眼神瞬间一凛,刚想说出口的话变成:“去看看。”
侍卫悄声查探回来后,眉头微蹙:“是小姐。”
虞植一言未发,神色复杂地望着拐角的方向。
“您现在,下定决心了吗?”
彼时,霖州长街,距虞府几条街外的转角。
虞小枝站在大街上弓着身子微微喘息着。她有些恍惚,方才她听见“锦纹佩”三个字时呼吸一窒。
犹记得火灾那夜,她见那傩面神秘人腰上每个都系着那个东西。曾经只是觉得眼熟,现在在这样的场合被再度提起,一切都想通了。
锦纹佩只有宫中高位者的近卫才能有,全壁国只有三个人有颁发它的权力。
皇帝、皇后、太后。
拥有者的数量极少,她也只在昔日面见皇上时遥遥见他身侧的侍卫身上看到过。
虞小枝曾细细想过,倘若她只是误听了别人的密谈,千般万般也不至于一把火灭迹。可若是涉及到锦纹佩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昭示着那天那几个在废宅的傩面人之间的谈话内容将和朝廷有关,甚至根本不是她所能涉密的。
可她压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方才听虞植所说,她隐隐能猜到其中几分.......
或许和她有关。
可她完全想不通他们所说,”那位“具体指谁。
忧心忡忡之时,她被一个清脆的童声喊住。
“小枝姐姐!”
她倏地转眸,看向声音的来源,街角处站着一个瘦弱的男孩,手里捧着一捧新鲜菜叶,俨然一副刚从市场回来的样子。
“小铃铛?”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爹叫我请你来家里吃饭,但我总怕惊扰了你,便餐餐饭前都在此等等你,果真儿碰到你了。”他笑弯了眼睛,对着她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边?”她记得她不曾同小铃铛说自己的事。
“是怀晏哥,他见我执意要谢你,便让我来这。说虞姐姐每次逃出来都会路过这里……”孩子有些纳闷,又有些童真。
她满脸黑线,余光瞥见他紧张兮兮的手指,不自觉柔声:“你日日都来?”
他垂下脑袋,头上的发干净整齐的扎成发髻,有些不好意思地捏捏手上的菜。
虞小枝见状,抿唇一笑,说:“若是再捏下去,菜就成团了,我们还吃什么?”她笑吟吟地拉上他叫他带路。
小铃铛听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小跑着带着她向最东边的一处简陋的小房子走去,当房子进入他们视线时,他握着菜却觉得十分窘迫。
他的家实在是……太简陋了,通院不过两间,说是院儿不过是仅有的两个屋子间的狭窄通路罢了。
他暗自咬咬唇,不自在的偷偷望了一眼虞小枝的神情,却在见她依旧笑靥生花的样子定了定心,不自觉攥了攥她软软的手,说:“小枝姐姐,你别、别嫌。我爹做饭可好吃了。”
她点点头,吸吸鼻子,似是已经闻到香味了,心下有些激动,“有一股糖油糍粑的味道。”
小铃铛听得此言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嘴角咧的大大的,对她说:“我爹做的黑糖糍粑,他若知道小枝姐姐来了定会开心的,说不定一高兴还会多炸几块糕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