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颂（六）

五日后，白茉和田儿终于行至郡中。

二人在这诺大的郡中徘徊了大半日，终于从城东问到城西，找到了那处叫做交萼楼的所在。

只见田儿望向他们眼前那座高大的门庭，身上一阵发冷，拽紧了白茉的衣袖道：“白茉哥哥，确定。。。我们要去这里吗？”

白茉将视线从那围张灯结彩，莺莺燕燕，嘈杂不休的勾栏上收回，道：“我们先将十三娘的嘱托完成，你若不喜欢这里，我们再离开便是了”

田儿注意到，白茉说这话时，脸上依然神色全无，仿佛一面寒潭。这种平静中，既有淡漠的哀情，也有静默的沉思。这几天路上，田儿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去打扰他，就像那日他对待自己一样包容。

白茉今日身上着的，是十三娘的一身墨兰色衣衫，虽然素雅，可毕竟也的确是一身女装。那些人见一个半大姑娘，拖着另一个小姑娘，青天白日，大摇大摆，进这勾栏来，或在远处云云指点，或在一旁驻足凝望，或是擦肩而过，还要回首来，觅个究竟。

他们中，或是纯粹的目中惊愕，或是摆首哀叹惋惜，抑或是搓手垂涎。那惊愕的，自然是因为这勾栏之地，鲜有女客拜访；那摆首的，应该是误以为她们是良家子来卖身交易的；那垂涎的，不用说，必定就是这酒池肉林中最下流的那等货色。

白茉一向对十三娘的过往从未着意留心或过问，不过，心下也肯定，她这么安排，必定是事出有因。

这么想着，便领了田儿，直趋而入。

方进大门，二人微微侧立一旁站定，便见一个腰肢曼妙的中年女子拂着扇，朝他们迎了出来。

那田儿见那老妇一脸的胭脂粉黛堆着，活像戴着一张煞白的鬼面具，便吓得一个激灵，向老鼠见了猫一般，迅速躲回了白茉身后。

只见那老妇摇摇晃晃走来，笑得如醇酒般醉人，却只在掠过他们身边时恍惚打了个照眼，那翠袖便拂风而去，朝着门外此时正兴冲冲跑进来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生员道：“莫员外，真是好久不见，今天您可来得真真巧极！”

只见那老妇俯首在那莫员外耳边压低声，道：“金牙老三刚送来一茬好苗子，我算着日子知道您该驾到了，特意留着紧着您先挑，您今天必然能挑到称心的”

说是压低声，也不过是稍稍敛了下张扬的神色，说的什么，旁边无人不知。

那莫员外收了折扇，挑了一下那老妇的下巴，道：“我看，这交萼楼上下，也就是你二娘姨，最可我的心”

娘姨，便是彼时勾栏中，对管事女子的一般称呼，这些女子，多是年轻时买皮肉或技艺，攒了些养老钱，等到年老色衰，便用这些本钱入股花楼，坐吃分红，是这些勾栏瓦舍的半个主人，很有些话语权。

那二娘姨一听这话，立刻笑道：“哟，莫爷，新苗子一茬一茬地出，娇嫩地能滴水，您可别折煞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让我平平安安，攒些养老的钱罢”

那莫爷挑眉道：“如此，这两日，我便留下来，好好做做花头吧！”

做花头，就是摆宴席的意思，这可是勾栏里来钱最轻松的。派头大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流水般的上，白花花的入账是一说，宴席之上，哪有主客不配上几个镶边大臣的，一来二去，镶边大臣也就生客变了熟客，楼里自然经济就活络起来。

是以，如果有客人肯在留宿之外，作足了花头，便是对被点名的女子莫大的支持，那她在楼中的地位价值，就不仅仅是一副好皮囊可以算得来的。

那老娘姨一听见要做花头，连脚下都生了风，立马拉着那莫爷往里去，边走便道：“您这今日破个瓜，撞个红，保准您立马扭亏为盈，事业亨通！”

破瓜，撞红，顾名思义，都是指买卖女子初夜的行话，勾栏中有一些迷信之风，认为破了女子初夜，相当于散财消灾。此风盛行，由此，娘姨们，往往能够凭着手上出落得好一些的雏妓，赚个盆满钵满。

那莫员外一听她这样说，便在那娘姨胸前狠蹭了一把，道：“还是你二娘耳通四方，合该你被人疼！”又道：“你这蜈蚣般的老百脚，一百只脚张开着，准备从我这儿搂钱，可谁让我心甘情愿呢”

说着便大摇大摆，被楼中的差役们，引着上了楼去。

只见那娘姨朝楼上吼了一嗓子，道：“给莫爷开水！把小先生们，都请出来！”

小先生，自然就是指那些待□□的姑娘们。

只见那勾栏之上，其中一室之内，层层红门道道向两侧推开，最里头那堂倌便立刻迎到了走廊上，朝着刚上来的那莫爷一个躬身请入，然后挺身直起，大喝了一声：“莫老爷，开水！”

这是长三门中惯例的规矩，用来表示对优质顾客的尊重。

长三，指的是高等勾栏，与之还有相对应的，唤做幺二，则是些不太讲究的窑子。

开水，便是指的客人留宿。此时这一声长喝，更是叫这勾栏中，人人都能知道，这位莫爷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