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颂(二)
紧赶慢赶,白茉到家时,远野上那几颗稀疏的旱死的荒草的尽头,一缕斜阳正被吞下了地平线,夜幕沉沉落锁。
白茉推门道:“十三娘,抱歉,今日耽搁。。。”
话音未落,他便发现,家门像是被什么重物从后面堵住了,推将不开,心中一沉,他复喊道:“十三娘,是我回来了“
“十三娘?。。。”
眼中一撇冷月般的寒意惊掠而过,他便立即捻诀抬脚。正打算破门而入间,屋内一个轻柔的,带着些许急切和慌张的女音响起:“茉儿,是你吗?”
“茉儿。。。”
听到这个声音,他心中那股莽劲才稍稍安定,收了诀,朝门里疾呼道:“十三娘,你还好吗?!”
这时门内响起来挪动重物的声音。
他忙道:“十三娘,你退后,我来,护好你自己!”
只见他一个捻诀,一道掌风之后,便听得见那门后重物乒乒乓乓,稀里哗啦,如山崩倒。
门也应声而开。
但见此时,黑暗中,一盏油灯忽然点亮,照见了房屋一侧的昏黄墙壁上,挂着不知是哪位真人的画像,一尾拂尘正架在那墙角的供桌之上。一名三寸金莲,步步婀娜的女子正手持了油灯,从那处似弱柳扶风般朝着门口款款行来。
这名被唤做十三娘的女子,虽然打眼约莫已有个四十岁上下,但似乎在她的身上,时光走马,反而更添丰腴,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有一层不染世俗的端丽之感。
十三娘金莲缓步,半天才走过来,望着屋中散落一地的家什,嘴角苦涩地笑了,道:“抱歉,孩子,又给你添麻烦了”
只见此时,门口不仅倒着一张破烂的长桌,几条长凳,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锅碗瓢鹏,酱醋茶瓶,想是她将所有能搜罗到的,都码了上去。
白茉此时心中更像是被屋中滚落在地的酱醋瓶齐齐泼了一把,杂陈着辛酸。他走了过去自然地接了她伸过来的手,挽在臂弯,温声道:“无妨,十三娘,你没事就好,怪我回迟”
那女子摇摇头,叹道:“不,是我没用”。
白茉见此,扶了她往塌上坐好,安慰道:“不打紧,我们重新置办便好”
将十三娘和屋内狼藉收拾妥当,一直待到她睡沉,白茉才从塌上缓缓起身,掩好门出了屋子。
他这一世,自小便和十三娘相依为命,据十三娘说,他是她从荒原上捡到了回来的,此后,因缘际会,一晃便是十四轮春夏。
听人说十三娘本来还有一个儿子,可自己来了后不久,那儿子便被她送走了,从此杳无音讯。十三娘对此从来闭口不提,他也就也从来不问。
毕竟,他也同样,有自己不愿再言说的曾经过往,都是云烟罢了。
他平时就歇身屋外莲池旁边的一处茅屋内。茅屋是很久之前他背着十三娘擅自搭建的。这一世虽是女身,可先前毕竟也做了九百七十多年的男人,不说和十三娘共处一室终归不妥,这具身体,就算是他自己,也尚未习惯过来。
他更不知未来,会不会有那么一日,自己能够接受过来这个玩笑般的意外。
月色正浓,茅屋窗外,池中月色随清波荡漾,疗愈人心。
眼下干旱已久,万物凋敝颜色,只这池中一池水莲,值盛夏开得正妩媚温柔,似这无边荒野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这池水莲,也以此被十里八乡路过的人侧目。
最远来的过客,多道这水莲和大旱一样,是天生异象,见者纷纷落跑;
不太远的过客,多会道这池莲花,应该是那名传说中的云游道人播下的,是大大的吉利;
只这清风村本土的乡民们知道,此事和莲池旁住着的那个法力高深的道姑有关。而且这道姑经常干出些惊世骇俗的举动,比如说她曾经经常在夜里鬼哭狼嚎,比如说有一天晚上,她发起疯来甚至戳瞎了自己的一只左眼。
只也奇怪,她彼时戳瞎的那只左眼,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无医无药,又自己好起来了,只在眼角下,留下一条细细的疤痕。
不过,既是个奇人,发生些奇事,便是见怪不怪了,毕竟,这道姑后来长大后,既不在夜间鬼哭狼嚎了,又不仗着自己的法力打家劫舍,反而一心一意,侍奉寡母,流言,便只成为了一个传说,顶多不过被窃窃私语几句而已。
此时,白茉正望着月色下的莲池,一只手弱抚着清癯脸庞上左眼角那道似有若无的疤痕,似拂在那莲瓣上轻挂的嫣红。只见此时那手腕上,一只细如发丝的银环正闪着清冷的白光。
在如烟的月色下,他垂眸而下,隔绝了这夜的漫长与淡漠。
晨起白茉才将昨日易市的好消息告知十三娘,十三娘虽然嘴里责备了他几句乱花钱,脸上却是喜不自胜,回屋中,再摆开了笔墨纸砚,说是要趁着这两日将字画补齐,好赶后日的大集。
白茉难得见她如此开怀,也任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