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颂（三）

凡界的人牙买卖，就跟修真界的鬼道结契一样，有价有市，双方就能一拍即合。

那些出身低微的女子，姿色仪容或者技艺出众者，稍稍走透消息，便会有牙人咸集门口，如蝇附膻，撩扑不去。

是日，清风村便迎来了这样一桩奇观。

在清风村惟一一起二进的院落中，只见那人称笑面佛李玉的人牙端坐内堂之上，家仆和管教妈妈立在左右。数十位十里八乡被搜罗过来的女子分列堂下。

这群女子中，大的不过十四五岁，看着大约及笄不久，还有几个更小的，约莫方及髫龄。年长些的女子，有的哭红了眼，有的则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淡默无声。而那几个髫龄姑娘，无一不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仿佛还并没弄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其中有一个肤似柔夷，巧目盼兮的小姑娘，大概因为好奇和不安，一会儿朝座上人看看，一会儿又回头，朝着远远的大门外望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现下，这些女子的或父母，或兄嫂们，都一并侯在大门外，正等着里面递消息。如果能选上，多半是喜极而泣；如果贱卖了，估计也是要哭上几场的，因为看这样子，他们也为今天的择选废了不少功夫。姑娘们不论大小，都齐齐穿上了新衣，翠袖红衣，头上珠玉也都整洁焕新。看着样子，要是不幸有落选，回家一顿棍棒，也是不无可能的。

“田儿，乖，马上就能见到母亲了，听话”那母亲看到女儿回头在人群中寻自己，万般不忍，朝她开口道，红肿的双眼中泛着泪光。

也是，寻常日子里，清风村虽是边陲小乡，并不富裕，可果腹总是有余，也不至于这般堕落，引来这许多肮脏的走狗牙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场无望的天灾大旱。

“怎么回事，谁家的女子，家里没教过规矩吗？再不懂规矩，就来带了下去！”只听那堂中管教妈妈朝着那四处张望的小姑娘喝道。

那田儿吓得顿时定定站好，眼睛朝着堂上那妈妈似瞟非瞟了一眼，战战兢兢，再不敢动。

这时，门外一个眼神狠厉的汉子狠狠朝着方才向内堂喊话的女子戳了一肘，斥道：“不要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只见那田儿母亲听到喝令，立即止了声，也止了泪。

此时，那笑面佛李玉却开口，笑道：“无妨，我瞧她，倒是机敏的很，是个浑自在的人儿”

那牙婆见此才息了声，侧出几步，同着身边一个帮衬的妈妈，一起扶了左一一个面容端庄的女子向前缓步而去。

却道为何，只缘：脚下鞋弓行不稳，需得婢奴两边扶。

这小脚之风，还得从爱莲县这个名字说起，之所以此处唤□□莲郡，传说是几百年前战乱之中，有一位骁勇善战的领主占领此处，在一次歌舞升平的庆功宴上，见一舞女三寸细足，于莲台之上，裙底生风，此后便对此地女子纤纤素脚，迷恋不已，便赋名此地‘爱莲郡’。

慢慢，那领主霸占此地之后，便引得各士族名门跟风不止。先是这些士族们将自己的姬妾，或者幼女，裹了纤纤细足，供给领主。

尝了甜头之后，此风便越刮越猛，直到后来，他们竟然也自甘堕落，迷恋起来那三寸折骨。

自那以后，几百年间，此风在爱莲郡盛行不止，上至名门眷属，下至寒门百姓，都要给自己的女儿裹足。后竟至于，不裹足者，即使貌美如花，诗书满腹，也会遭人诟病的极端。

就像目下这女子一样，被父母亲眷，将那双细足裹得纤纤细量，不能行步者，也是大有人在的。

只见那管教妈妈将她扶至堂前，放了手后，侧身在一旁端立着，呼道：“姑娘拜客！”

便见那姑娘朝堂上服身一拜

又曰：“姑娘往上走走”

那姑娘咬着牙，衣不沾风地徐徐走了两步，便见那三寸金莲，隐隐不现。

那管家妈妈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朝着那堂上李玉瞅了一眼，似乎某种约定俗成，心照不宣。

曰：“姑娘转身”

便徐徐转身。

曰：“姑娘借手睄睄”

便挽袖，手出，臂出，肤亦出。

。。。

如此每位女子反复几个来回，一一相看，毕了，已近日落时分。

那李玉大大捂了个哈欠，啜了一口水，才起身。

彼时散去的人群背影，均是静默无声。

不多会儿，一个粗嗓高音打破了这种寂静。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合该把你也卖了！留着你，做鞋还多三尺布！”

只见那田儿父亲此时正一边从大门口进来，一边压低声责备身后的妻子。

他妻子低着头怯懦地跟在他身后，听他这样骂，望着自己那双天足大脚，泣不成声。

转而临近内堂，只见那田儿父亲又忽然变了一个嘴脸，哈下腰来，满面春风朝堂上人拜道：“感激大人厚爱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