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上)
江迟方才闻声便匆忙迎了出去。
正撞上手中摇信归来的陈六年,信函在夕阳里起舞,焦红的圆月被昏黄的西山吞噬,留下微薄的期盼。
陈十年站在三层石阶之上,遥看着面前情景,只嘴角微颤,漫漫道:
我有怒马一匹,陈往事旧年
更有鲜衣素尺,踏遍千山雪景
平芜之上,是今日夕阳
夕阳之下,是明日少年
她是少年,却也是他心中的那个温软的小姑娘。
左肩一重,他回头望去
是陈二年。
他本欲开口说话,却被陈二年先一步比了一个“嘘”音。
他没再说话。
他知道,这位二兄同他一样沉醉于少年之意。
与其说是少年之意,倒不如说是江迟的那颗赤子之心。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二兄深藏依旧的秘密——是在他屋中的那幅画中。
江迟纵身跳跃着、追逐着,夺过陈六年手中的信函后,便猛然蹿回了正堂之中。众人也都跟着踱步回到了堂前。
“是老五的信罢?”
陈二年扯了扯身前披着的宽袍,嘴角上扬,笑意盈盈地走到江迟身旁。
江迟点头,“是!”
“快看看吧,指不定过年快要回来了,叫我们准备酒菜呢!”
江迟盯着手中的信函,封面上只写着“江迟”二字。她打开信函扫视了一眼,随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信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但,江迟不认识。
她不自觉地抖动着手里的信纸,心里充斥着无数个埋怨声,“这个老五!”
“明知道我识字不多,怎么还写这么多字?!”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江迟悄悄抬眸,扫视着堂中众人。
少女的眉心微微蹙起。
站在一旁的陈十年看穿江迟此刻的窘境,但他却并未戳破。因为此刻站在这正堂之中且能识字的人并不少,他也并不是她唯一的选择。
他希望成为她的选择,
而不是去决定她的选择。
他亲眼看着江迟的目光落在二兄的身上,或许在她的心里二兄才是她无意识的选择。男人沉默着,神态看上去极为复杂。
说不失落,是假的。
做出这样的选择倒也在情理之中,她与二兄青梅竹马,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并非是他所能攀比的。
他转身。
只随手抓起茶杯在手中随意地摆弄着,灰暗的眸子里看什么物什似乎都是黯淡无光的。
他不敢再回头,怕碰上他们的目光。
因为在这个正堂之中,只有他才是外来者。
淡漠之间,他的手肘忽然被人戳动了两下。
许是那个心细的长兄发现了他的低落,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慢转身,正欲开口便撞上了那双眸子。
不是他们的,是她的。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眉角上挑,嘴角带着些慵懒地笑意,淡淡道:“怎么了?”
“五兄信中可曾说了什么?”
江迟眨眨眼,只撇嘴委屈地又往下拖了拖陈十年的胳膊,“夫子……”
“不识字……”
说着又主动挽起陈十年的小臂,将信纸递到了他身前。
大庭广众之下,被江迟这么拉着的陈十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喉结不经意地向上移动,嘴唇微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既暧昧又矜冷。
“十年夫子——”
江迟撒娇般地贴近陈十年的下颌处,“你就帮我看看吧!”
温热的气息撞击着男人的肌肤,带出阵阵痒意,陈十年心神微动,脸色微微发红。
架不住磨人的小妖精,陈十年略显尴尬地接过了江迟手中的信纸。
男人偷偷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幸好是背身面对众人的,才不至被人瞧见。
但此刻他的心中更多的是雀跃,是用所有诗词歌赋都无法描述的的心情。
他揉了揉额头,读起了那封信。
通篇看下来,他觉得江迟可能会失望。
因为信中说:“年前恐无法归家。”
他垂着眉眼,思忖着该如何同江迟说这事。
“怎么样?”
“老五可是说过年要回来?”
江迟眨着眼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
陈十年将信纸折好,送还给了江迟,“信中说年前恐怕回不来了,但年后有时间一定会回来的,他叫各位兄长切勿挂念。”
江迟闻言,整个瞬间就蔫了下来。
过年就是要团圆的,可老五今年又说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