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迟父迟母并迟筠三人离开时，脸色都很不好，更是要与迟岚断绝家人情分。

送走了他们，陈嬷嬷随迟岚回到屋里，不由得劝她：“迟娘子，你如今孤身一人，不好与家里太生分，免得日后有个万一，也没处找人帮你。”

迟岚虽说对家里早就心灰意冷，可当真做出来时，心里又如何不难受。只是她对兄长的脾性多有了解，也不信他真能靠自己浪子回头，索性将他赶回再浪不起来的地方，说不得一家子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至于今日这仇日后还能不能解，她却是暂时管不得那许多了。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迟岚疲惫地抚了抚额角：“陈嬷嬷，你知我的境况，本就保不了处处周全，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我只怕这件事传扬出去，到底对你的名声有损。”陈嬷嬷担心的说。

“我不堪的名声还少了吗？不差这一桩。”迟岚倒是不以为意：“可我若不这么做，辛苦挣来再多的家底也要被败光了。要求得一个安生，要么他离开京城，要么我离开，可是陈嬷嬷，我都这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名声让自己更苦呢？我也想把这事办得更周全些，只是一旦盼着周全，作恶的人无需偿付任何代价，却是我这样收拾烂摊子的人受更多委屈，还没人怜我辛苦。”

她望向陈嬷嬷，眼中并没有毫不犹豫的冷然，只有疲惫。

陈嬷嬷长叹一声：“娘子不易，老婆子只是不想娘子更辛苦。名声累人啊。”

“我也希望我可以不辛苦。”迟岚苦笑：“可是你看这世道，像我这般的妇人却是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总要吃几种苦头。既然必要吃点苦头，我宁可吃自己选择的苦，也不想无能为力地吃别人替我选的苦。此事之后我必成‘恶女’，但望别人知道我是个不轻易饶人的，少为难我些才是。至于名声——”

她曾因自己积攒的名声嫁入宣平侯府，不是不知道名声的好处，只是如今的她走不得那条路了。

陈嬷嬷素知迟岚是个有决断不怕俗见的人，她劝迟岚，也是出于本心希望迟岚好过些。

“娘子吃了太多苦，但望娘子以后顺风顺水，不再受苦。”她衷心发愿。

迟岚报以感激的笑。百善孝为先，她做下今日之举，便已是大不孝，口诛笔伐都算轻的。陈嬷嬷能对她说这些话，已经很难得了。

她本可以选择不这样苦，可若是她选了别的，自然也有别的苦。她说不好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此刻的选择，如今这样做，皆因此时此刻，她只能看得到这样一条路。

迟岚没空在这件事上耽搁太久，旧院的铺子要交割给墨素，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准备。

不过两日，墨素提及的账房先生就登门拜访了。新账房是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姓徐，斯文而瘦弱，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一派正气，是墨素会与之来往的那种人。

迟岚在墨宅没见过此人，稍稍问了他几句来历。徐账房只稍应了几句不紧要的，便提出要去铺子里看看。

迟岚见他是个口风紧的，也不再多问，便叫陈嬷嬷出去雇车。徐账房却说自己雇了马车，无需迟岚破费。

一位账房先生也动辄雇车出行，果然是和墨素那个败家子一路的。迟岚酸溜溜的想，平素自己也并不舍得轻易雇车呢。

不得不说墨素是个会识人的。到了铺子里，徐账房一扫外表的斯文，眼中露出精光，一边看账本一边问了迟岚许多问题，句句都问在了点上。迟岚自个儿做了几年的生意，自以为应当懂得不少了，竟然一时觉得难以应付，方知自己从前好些地方简直是胡乱在做。

前些时迁慎卿也提点了她一些，但迁慎卿并不是做账房的，许多细节上自然不如他细致。

徐账房与她说话时虽然礼貌客气，但很疏离；迟岚原本提防他许多，渐渐的，不由得对他的见识心悦诚服，哪怕他与人说话着实亲近不起来。

若是她初初做生意便有这么个人做帮手，哪还会吃那么多苦头经历那么多坎坷？

她马上问：“徐先生，墨郎君每月付你多少工钱？”

徐账房狐疑地看着她。

迟岚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另有一个铺子，我想着若是先生价格合适，不如也帮我看看那个铺子。”

徐账房于是报了一个数。

迟岚眼睛圆睁，不由得又暗骂一声墨素是个败家子。陈嬷嬷一家并厨娘这些人一个月的工钱，都雇不起一个徐账房。

于是一时便有些尴尬。

“徐先生便当做没听到方才的话吧。”迟岚叹了一口气：“我那铺子是个小本生意，雇不起你。”

徐账房不以为意：“待我理顺了这边，闲暇之时替迟娘子看看那个铺子也无妨。”

迟岚大喜：“要钱么？”

徐账房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道：“我只随意看看，也不好叫迟娘子掏钱。”

迟岚连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