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李昭悫蓦地回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姚升。他今日穿了件湖蓝色的圆领袍衫，腰间系着白玉与香囊，倒是符合他一向精致讲究的作风。姚升唇红齿白，五官深邃立体，却被眼下的一片青黑破坏整体的和谐。再者他身材瘦削，不太撑得起袍衫，让他看起来像是病中强装振作，被逼着前来赴宴的。

瞧他这样，应当是整日被姚安青拘在书房里温习功课，日夜苦读所致。听说姚安青对他的课业不满意，打算让姚升以门荫入仕，而非科举。虽说炎国通过科举选拔官员，但功勋世家子弟大部分还是会选择门荫入仕，参加科举的只是少数。就是不知道姚安青属意姚升到何处去就职。

原本靠在含桃树上歇息的李昭悫赶紧站直，像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往后撤了几步。含桃树因为她的动作，树枝晃动，发出沙沙声。李昭悫意识到她这样有些失礼，连忙向姚升回礼道：“表兄万福。”

姚升笑容温润，同她打趣道：“表妹怎么视我如洪水猛兽？若是吓着表妹，表妹不必同我客气，直接叫我走就是了。”

“表兄怎么会吓着三娘呢？只是三娘想讨个清净，便到了此处，还以为这只有三娘和奴婢。没想到反误了表兄的清净。三娘这就带着她们离开。”尽管李昭悫是笑着说的，但她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李昭悫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哪怕是姚升不问自来，打扰了她们。她也还是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想借机离开。

怪不得秦王府要特意隔开郎君和娘子，合着压根就不是为了礼数，而是要完成上回上巳节没成的事——让各家郎君娘子相看另一半！

先前田雯和伍妍儿破坏的不仅是顾家的席面，更是各家联姻结亲的机会。秦王府将各家再次请来，就是为了弥补上回的顾家宴席，替大王氏向各家赔罪。难怪燕王府这次愿意来含桃宴，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昭悫再次看向旁边碧绿的含桃树，就如同看见那围了三面的帷幛，纯粹是博个名声好听。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撞见姚升，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姚岚告诉姚升的。她和姚升还未定亲。姚府和齐王府要结亲的事，不过是两家长辈打趣罢了。要是私下见面的事被他人发现，便是再不愿，也要被坐实了。

她既然答应莫问之还原当年真相，就不能同姚升成亲，更要和姚府的人疏远。

姚升似乎也看出了李昭悫的抗拒，但他不明白表妹为何突然间对他如此冷淡。姚升假装没有看到李昭悫不自然的神情，上前一步道：“我同表妹自幼一起长大，见到表妹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认为表妹扰了我的清净？”

李昭悫看着视线之中的湖蓝不断扩大，对姚升的不识相感到无奈，打算再编个借口离开。没想到还未将姚升这尊大佛送走，又一位大麻烦来了。

傅云启将手搭在姚升肩上，略显亲昵道：“姚兄，姚公寻你有事，让你速回席上找他。”

姚升感觉自己的右肩要被捏碎了，没好气地侧头瞪着身旁的人，却看见傅云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姚升作为姚安青的嫡长孙，在召南的世家郎君中向来是被追捧的。与被孤立的傅云启形成鲜明的对比。

尽管姚升没有像其他郎君一样嘲笑傅云启，但暗地里也不太瞧得上他，与傅云启只是能打个照面的关系。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傅云启坏了他的好事，姚升也不好说什么。

姚安青在姚氏一族中具有绝对的权威。姚升怕姚安青怕得要命，姚安青要寻他，他不敢不从。姚升伸手打下傅云启搭在他肩上的手，十分勉强地挤出个笑脸道：“劳烦傅兄带话，我这就去寻阿耶。”说完，姚升又转过身向李昭悫行礼：“今日与表妹见面仓促，扰了表妹清净。改日定到府上与表妹赔罪。”

还改日来府上赔罪，他不再私下找她就已经是最好的弥补了，李昭悫盯着姚升的背影腹诽道。

待姚升消失在林间后，傅云启展开折扇为李昭悫扇风，注视着她，半是认真半是玩味道：“姚郎君如此惧怕姚仆射，日后如何能独当一面？这么一看，姚郎君实非良配啊。”

一股檀香随着傅云启的动作在李昭悫的鼻尖散开，她抬头与傅云启对视，却在那人蕴藏笑意的桃花眼中看见自己的脸。李昭悫心头一颤，又低下头去，舌头打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世人称赞郎君乃霞姿月韵之人，没想到郎君竟在他人背后嚼舌根，可见有些话是当不得真的。郎君已替姚公转告消息，也该走了。”李昭悫说话时长睫扇动，眼神闪烁，自以为气势十足，其实不然。

傅云启将李昭悫的慌张尽收眼底，眸中笑意愈深。他不舍地将视线从李昭悫的身上移开，转向李昭悫身后的晨风和玉岷，眼神冰冷道：“自是有要是找贵主相商。贵主可否屏退左右？”

方才的李昭悫被傅云启的面庞晃了神，现在傅云启提出的要求让她迅速回神，李昭悫警惕地看着傅云启道：“她们对我忠心耿耿，不会背主，有什么事郎君直接说就好。何必要让她们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