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狄水毗邻云来村，奉谨扶苍一路风尘，途径这个村庄瞧着其被黑云笼罩，怕有妖物作祟，便就地找了家茶馆休憩，准备看看情况。

茶馆小二瞧着他们衣袂飘然不似凡人，还未等他二人开口，便率先问道：“二位公子怕是有事要问？”

扶苍挑眉，赞叹：“你很有眼力见。”

小二谦虚道：“我打小聪慧，对万物辨之有度。”

扶苍笑，不再赘言：“最近这处村庄可发生过什么异事？”

小二不解：“何谓异事？”

“你方才说你自小聪慧，”扶苍有些怪异地看着小二，“异事你都不知晓？你莫不是……”

奉谨及时打断扶苍话头，对小二拜了一礼：“近来店家可曾见过或是听闻过妖物？”

他们声音不大，但也并不细微，话音甫落，便见临得近的几桌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眼神也不止向这边瞟来。

这动静确然不同寻常，奉谨面上却无甚波澜，依旧面对小二，等着他的回答。

小二面露难色，片刻才压低声音道：“说起妖物，我虽未曾见过……”顿了会儿，他才继续：“不过确有耳闻。”

他看了眼周围的人，轻叹一声：“不只是我，怕是整个村子的人都被那未曾见过的妖物扰得夜不能寐。”

“哦？”扶苍饮了口茶，又叫了盘花生米，随即将身旁的位置空出来，朝他招招手，“你且坐下细讲。”

小二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利落捡了颗花生米扔嘴里，目含愁绪：“许是两月之前罢，出猎的渔人在狄水收网时见到了那妖物，说那妖怪身长八尺，似蟒非蟒，长着张血盆大口，骇人非常……”

他倒吸口凉气，又捡了颗花生米扔到嘴里：“那可怜的渔人本想着必死无疑了，可你料如何？”说完他停下来看了看桌上的两位小公子，不再言语。

奉谨配合：“如何？”

小二满意颔首，继续道：“那妖怪竟开口说话了！虽说妖怪口吐人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就着个妖怪形态讲话我还当真闻所未闻。”他啧啧两声：“妖怪道它当下身体虚弱，需补充气血，让那渔人传话每逢日曜日都要送对童男童女供奉，否则便屠戮全村。”

说完他吁了口气：“幸而我非童男。”

扶苍不齿：“你这般心思得遭天谴。”

“我也不是全无担心，”小二面露愁容，“童男童女能有几何，若那妖怪不知足，村子被屠是早晚的事，虽说我们这些人现在还苟活着，但结果都是预料得到的。”

扶苍继续不齿：“你都未曾忧虑过那些孩子？”

“当然忧虑过，”小二叹了口气，“最开始日日夜夜为他们哭泣，伴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意识到自己也挺可悲，都自顾不暇了，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忧虑他们了。”

扶苍拧眉，似还想说些什么，但迟迟没有开口。

他生来便属于一众小仙童中最聪慧的那列，自小就有无边法力，从未在生死问题上有过思量。他一眼都未瞧过真正的凡人尘世，不懂尘世间的人们生死往往在于天命，而大多数人又是向生的，是以听到小二这么说还是觉得不能忍受，思来想去又无以辩驳，便生气地将小二面前的花生碟子推到了奉谨面前，不再言语。

小二哎了一声，伸手想勾花生碟子，却又被扶苍打掉了。

他有些不高兴：“公子你这是作甚？”

“店家不必介怀，”奉谨垂目，将面前的碟子推到了小二面前，“按你方才说的，明日便是给狄水妖物上供的日子？”

扶苍看着奉谨的动作，面露讥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这副虚伪的模样，真是教人不痛快。

“是的，”小二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语气沉了下去，“不过一个时辰便要抓阄选出明天送过去的孩子了。”他叹口气，向着奉谨：“公子快走吧，我们这马上也要闭门了。”

奉谨笑笑：“店家不若带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些小忙。”

*

黑水潭外飞禽走兽颇多，昭宋的厨艺又非常人所及，瞧着昭宋从外面捕回了些雪兔子，昭春顿时流了不争气的口水，真诚赞道：“我又料见了一道美味佳肴。”

“你觉得好吃便多吃些，”昭宋笑，伸手点了一下昭春额头，“吃完了我们就离开这黑水潭。”

昭春歪头：“离开黑水潭做什么？”

昭宋撸起袖子，将雪兔子洗净放入炊具中：“你觉得呢？”

昭春皱眉，坐到旁边的石头上，一边看他煮饭一边思考缘由。

昭宋不常让她动脑筋，因知道她不机灵，怕伤了她的自尊心。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愚昧，但昭宋既都让她猜了，应当不是太难。

于是她难得聪慧一回，道出了心中最期盼的答案：“是要寻阿纵么？”

昭宋惊叹道：“你竟然头一回就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