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
印有裴氏族徽的马车于午后驶向崔家别院。
姚溪元的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脸上依旧毫无血色,但不再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崔氏百年世家,这一代的佼佼者乃是崔倬一母同胞的长兄。因着上头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小十二郎过的有滋有味,恣意极了。
无比恣意的小十二郎,如今正时不时地看着门口,心有焦急。
友人在一旁打趣:“裴家娘子就快来了,你别急。”
崔倬皱眉瞪他,“我什么时候说我等的是裴家娘子了?”
另一个郎君探过头来,一脸大家都是兄弟谁不知道谁的表情道:“上回在阿韦的宴席上,不是你见了裴娘子以后,就急匆匆地跑上去跟人说东说西?”
想到那日太子与裴娘子之间隐隐流动的氛围,他可不想得罪那位冷面肃穆的殿下,如今这世道皇权越来越集中,这些百年世家早已不是当年的显赫辉煌。崔倬横他一眼:“跟你说你也不懂。”
崔四娘见自己幺弟正挤眉弄眼,照着肩膀就来了一下:“你这不稳重的样子,人家貌美有才华的小娘子怎么能看上你?”
崔倬有口难言,小声跟姐姐说:“您就别跟着开玩笑啦,我对裴家娘子是真没那个意思。”
崔四娘正要开口,被崔倬拿话茬过去,“阿姐,你不知道,前几日我碰见沈侍郎了,他说上回你泼他半杯茶的事他记住了,今天来非得把你最喜欢的那盆墨菊给拔了。”
崔四娘冷笑一声,“他敢拔我就敢给他打出崔府,看谁硬气过谁。”
祸水东引,崔倬听见门口传话,裴娘子并姚娘子一道来了。
崔倬手心忽然冒了汗,理了理衣襟,见裴致正带着魂牵梦萦的姚溪元走了进来。
客观来讲,裴致无疑是美的,崔倬清晰地听到在场的郎君声音都沉静了下来,继而有些不明显的窃窃私语声。可他的眼里却只落在裴致身边的姚溪元身上。
裴致是盛开的花朵,能用这世上一切馥郁华丽的花作比。姚溪元是青竹,纤弱,却坚直。
但此时众人皆向宴厅走去,崔倬不好单独来找姚溪元,只等诗会结束自行赏花时再上前自我介绍。
令裴致意外的是,李知竢也在。看见上头太子的身影,姚溪元道:“今年的诗会崔氏请了些今科士子,才华横溢,太子殿下或许是因此才来的吧?”
这倒是说得通,裴致跟着姚溪元往席上走,见李知竢一身玄色,正经的太子装扮,趁得他愈发庄严宝相。
也不知他是怎么感觉到的,恰对上自己的目光,偷看被捉了个现行,裴致也不在意,眨眨眼便收回目光。
她和姚溪元安排的席位不在一处,下首是韦沂,上回裴致还赴过宴,虽不熟悉,但说得上话,韦沂看她和姚溪元同行,有些疑惑地问:“没想到,娘子与姚家娘子相处的这样好。”
裴致解释道:“我与姚家娘子是在长公主的宴上相识,很是喜欢姚娘子的性情。”
韦沂咬咬唇,缓声提醒:“娘子方到长安,不知姚家娘子身上有些非议……有道士算过,姚家娘子的八字不好。”
韦沂的脸上没什么恶意,但这话提到了姚溪元,裴致微笑着说:“多谢韦娘子提醒。此事我略知一二,原本也是一家道长之言,且还牵扯到了旁的缘由,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姚家娘子性情温柔大方,与传闻有些不符。”
韦沂提醒至此,笑笑没说话,目光从裴致身上移开后,投向了最上首。
裴致忽然想起,那日便有娘子议论,韦娘子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深几许。
听说是一回事,看见小娘子含情脉脉地看着李知竢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自然不是无事呷醋的性子,别扭了一下便开始平复自己的内心。对面崔倬正跟自己悄悄比手势,如果裴致没猜错,大概在感谢她,且表示自己很开心的意思。
裴致也示意自己看到了。
开宴后崔家主照常说了些客套话,先感谢了一下李知竢百忙之中能来此处是多么大的殊荣,又赞扬了一番在座的郎君,夸了一水儿的娘子,再介绍了一番士子们,礼貌周全滴水不漏。
虽然李知竢也没给人家什么特别的笑容,简洁没有废话,裴致却觉得他这样庄重的性子却很好,坐在那儿,下面一群人都乖巧地不得了。
既然是诗会,阿翁出门前便提醒,她刚回长安不久,又是他老人家的后人,今日保不齐有多少双眼睛看着。
一对上阿翁的眼睛,裴致懂了,今日定然不能丢了阿翁的面子。接着阿翁捋着胡子叹气,可千万不要一时兴起作画,真做了,也别说师承自己,诏州好几个老头子呢,说谁都成。
裴致挤了个笑跟阿翁道别。
一场宴,地位分明。前头这些郎君娘子抽签选题,下首的士子们自由发挥。在一行“菊”,“桂”,“长安”,“酒”,“月”,“风”等等中,裴致选的签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却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