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
“驾……驾……”
长安坊间禁止纵马,一前一后两匹宝马自朱雀大街慢速向曲江去,裴良靖指着崇仁坊和东市的坊口道:“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和你几位叔父贪玩,喝了酒没少悄悄地从坊门跳回家,有一次被巡城卫逮到了,拉到京兆尹打了二十板子才算完。”
“如今这赵家的酒出名了,其实是店主人从前头钱家手里买的老方子,但手艺总不如原来的。”
“这个旁人不知,前面有一家胭脂铺子,你阿娘还在时最是喜欢她家的胭脂。”
裴致听着父亲重述年轻时的记忆,在脑海中描摹父亲意气风发少年郎的岁月,听阿耶又说:“可惜如今身有令牌,全然无法体会从前爬墙的感觉了。”
她今日穿的是骑服,在街上纵马有些冷,没过一会儿双颊便有些红,父女二人往曲江走的计划就此作罢,直接下了马在坊间乱晃。
裴良靖虽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脾性却不粗犷,拉着裴致到首饰铺子一顿挑选,比好些娘子还细腻。
“阿琬是六月嫁的人,没过多久便随着白大郎搬到符州经营茶庄生意,两个月前给我来信,说有孕了。我就是在挑金锁的时候,遇上了魏王。”
裴致细细为阿耶讲起过去一年的经历,最后自己描了花样子,托了高伯寻长安最好的工匠打出一对长命锁,这才命人将自己挑选好的东西送往符州。
裴良靖拿着一个金镶玉的项圈,羊脂白玉的质地,细腻光滑,上头的鎏金雕刻的是如意纹,可人极了。
阿致和太子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样貌,以后的孩子定然也玉雪可爱极了,白软软一个小人,也不知会像谁。
裴良靖心头一阵欢喜,又想到女子生育的艰辛,最后全然变成了舍不得,裴致不知自家阿耶在想什么,看他拿着项圈,笑着说:“这个和我幼时的那个是不是有些像?”
“不太一样。”裴良靖回过神,跟她解释道:“你的那个刻的是百鱼戏莲叶,上头还嵌着红宝石珠子。”
裴致莞尔,父女俩走出店铺,“我有些记不清放在哪里了,不知是诏州的家中,还是长安的家中,改日阿耶和我一起看看好不好?”
“好。”裴良靖欣然应下,心里明白是女儿怕他生疏,也存了安慰他的心思,“大约还在长安的家中。阿耶从前还为你做过弓箭,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裴致最会照顾人的情绪,转瞬间又将话转到旁处:“都怪我欣喜坏了,忘了跟您说,协之也到长安任职了。从县令升到了大理寺寺丞,前些日子魏王落马的事,出了很大的力。”
裴良靖“啧啧”两声,遗憾地说:“我还是喜欢那孩子,你们要好,这要是结了亲是多好的事。更何况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欺负他,三郎都习惯了。可惜啊可惜,两下都没意。”
裴致提了一口气,阿耶这话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应起好。一团冷凝聚在她胸口,忍不住咳了两声,一脸红色。
“阿耶,”她无奈地说,“您冤枉我,我哪里欺负过协之?”
“当阿耶不记得,就六七岁的时候,你给人小郎君抹胭脂,戴花,还拿毛笔在他手臂上画鱼?”
裴致扶额,慢悠悠地,语气有些悔不当初的意思:“看来人还是不能做坏事啊。”
裴良靖心里有谱,父女俩自然玩笑归玩笑,如今她已经板上钉钉要嫁入李氏,成为一国太子妃,全然不允许他再为自己的女儿谋求新的姻缘。
离正月十八还有一个多月,裴良靖自动忽略了李知竢,且还有两个月,自然怎么尽兴怎么来。
说起林言同,自从与李知竢互通心意以后,两人似乎只见了一面,还是在茶楼。李知竢忙,难得休息的日子裴致自然是要陪着他的,因此倒是忽略了林言同。
若是李知竢为了什么娘子友人弃她不顾,裴致也是要醋上一醋的。己所不欲,自当勿施于人,何况对方是她心爱之人。
东市的刀剑铺子不少,裴良靖年轻时实在是个太顽劣的人物,稍微上了年岁的刀剑铺主人都知道这长安城里头一份的混不吝,见着裴致直说将军好福气,有个这么好的女儿来。
一席话听得裴良靖是神清气爽,指着三四把匕首付了银子,裴致看着阿耶手里的三个盒子,欲言又止:“阿耶,您发没发现,人家是故意说好话哄您开心的?”
“发现了。”裴良靖叉着腰道:“关键是夸我女儿我高兴,不是买匕首,是嘴甜的赏。”
阿耶高兴,裴致也就跟在后头,旧都的每一块砖石都有阿翁的满腹经纶,阿耶的嚣张恣意,这是除了李知竢,她和这个都城产生的真正关联。
无关情爱,关乎她珍视的家人。
馔之楼修的足有三层高,伙计虽不认识二人,但见两人面容隐隐有两分像,同样的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紧忙引着人往第三层走去。
这酒楼里做得最好的是光明虾炙与八仙盘,上楼时裴良靖还遇上了几个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