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线
钱明心里大约明白太子殿下对裴家娘子的在意,刚到东宫便告知其裴致出了事,一边赶过来一边把对裴氏父子说的话原封不动地禀告给了李知竢。男子多爱清白贞节,眼见着太子殿下的脸色越来越阴鸷难看,骑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钱明以为李知竢也不能免俗,还是补充了一句:“殿下,娘子并未受辱。”
李知竢冷凝着脸,此时只想知道裴致如何,清白不清白的事于他无用,等钱明又絮絮叨叨地说完裴府如今的状况,他挥挥手,又让钱明转身去带今夜当值的太医和青柏过来。
他独身而来,门口的护卫见过一次李知竢,知他身份,因而并不敢拦。
府中除了门口再无人。李知竢心里有数,知道是为了将这事压下去,问了门口护卫,急匆匆奔着裴致院子走去。
刚迈进半步,便听见裴良靖一贯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痛苦:
“熬不过去?我女儿怎么会熬不过去!”
他脚步凝滞了一下,眼前一黑。
心疼的厉害,仿佛被人一根一根抽掉骨头,一股冷气袭遍全身。李知竢定了定心神,两步走进屋子,见屋中裴公与裴将军背对着自己,还有一位大概是郎中,而心爱之人正在榻上躺着。
他直接越过众人上前。
裴致一张脸毫无血色,泛着青白,那样明媚娇艳的她如今了无生气,几乎察觉不到呼吸的起伏。
李知竢不敢碰,生怕一个不慎她便就此消散。转过身子,见裴公提了口气,勉强抱拳同儿子一起行礼:“见过殿下。”
李知竢抬手,直接问地上跪着的郎中,“说,如今是什么情况?”
卫郎中一听,见太子殿下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带着无边的威仪与凛意,忙道:“回殿下,娘子是被人捂住口鼻迷晕的。中的迷·药里掺了毒物葫蔓藤,此毒用量极微便会危及性命,约三刻发作,娘子现在已经显现了呼吸困难,心速微弱的症状,又因昏迷不醒,难以确认是否四肢麻痹,咽喉灼痛。中了此毒……十中有三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十中有三……李知竢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攥的泛白,更无法想象此时的裴致有多难受,只要想想,那种煎熬便让他难以呼吸。
济兰端着三黄汤快步赶进来,见到李知竢脚步停也不停,此时顾不得什么规矩,忙问:“卫郎中,汤药煎好了,可是直接给娘子服下?”
卫郎中起身上前,闻了闻三黄汤没有问题才点头,李知竢见此小心翼翼扶起裴致,她依旧是毫无知觉,脱力地靠在他肩头,济兰拿着汤匙一勺接着一勺地将药喂进口中。
好在喂药的过程还算顺利,李知竢轻轻将她放平,又拿帕子擦好唇角。
钱明带着青柏和太医令到是两刻以后,两位大夫均只知道是漏夜低调前往裴府,尚不知发生何事,太医令进了院子后见李知竢就坐在榻边,右侧案几边坐着裴氏父子,还没等跪地跟三人行礼,李知竢已经看过来,鲜少如此不耐烦,太医令将要行的礼又收了回去。
他招招手,起身为太医让出位置。
望闻问切,诊脉,研究帕子上的药粉,又问了卫郎中的做法,沈太医是太医院老资历,还是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对着得罪不起的三个人道:“回殿下,裴公,大将军,府上郎中的做法无误。娘子中的是粉末状葫蔓藤,无法催吐,只得直接饮用三黄汤解毒。只是……只是娘子这毒扩散地快,一得时刻在旁诊脉,二每一个时辰便需喂一次三黄汤。四个时辰后若脉象还是如此,便得寻新鲜的羊血。倘若羊血也不行……”
这话他没敢继续说下去,但所有的人都明白沈太医的意思。李知竢心神紧绷到了极点,微闭眼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沈太医,郎中,你二人今夜时刻守在娘子跟前,切不可出任何差错。”
正月初一,裴府将府封成这样,瞒终归瞒不住,“青柏,传孤调令,裴娘子中毒,领一队金吾卫守卫裴府。期间你协理管事处理裴府事宜,奴仆继续关押,府上任何需要直接调动金吾卫。”
不是自己的人,他谁都不信。
知情者,自己,裴公与裴将军,金吾卫二人,婢子与小郎君。
此事到他这里为止。
刘傅平没有必要下毒谋害裴致,或许受了旁人教唆对裴致下手也不可知。现在裴致命悬一线,李知竢怕人拿裴致之事做文章,直接将裴家娘子受人谋害中毒之事捅出去,以此夺得先机。
静谧下来,李知竢守在裴致塌边,裴公和裴良靖坐在案几旁。
没人有精力理会什么清白什么贞洁之事。
没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三黄汤需要既热且浓,济兰在厨下不敢放松警惕,期间青柏时不时走进来端起热水泡茶,又无声地端了回去。
裴良靖撑着额头,裴公的目光始终聚集在床榻之上,丰神俊朗的老人一瞬间枯萎起来,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一直颤抖着,杯与盖的碰撞在深夜里清晰穿到每个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