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的愧意

三井学长伫立在门口，丝毫没有动作。他的脸上还带着瘀伤，但头发剪得短短的，显得很精神。

然而，更让我在意的是他的脸色煞白如纸，白得让人心痛。

“学长……你怎么来了？”

我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拉高了音调。

“井上，你、你真的要转学吗？”三井学长愣愣发问。

我光是接受他的视线就快招架不住了。不，我根本无法撇开视线，因为学长的脸上浮现出极其痛切的愧疚，就像开车不小心撞到人的司机。

我们无言对视。

“请进。”打破窒息空气的是哥哥的声音。

三井学长突然惊醒一样，朝着我们深深鞠躬，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没有事先约好就前来探访，十分抱歉，我是三井寿，湘北三年级的学生。”

“这个，是给井上的探病礼。”三井学长并不进门，而是低着头，双手递出礼物袋。

看到他恭敬的模样，不知为何我的内心很不舒服。

哥哥走到门口，接过袋子：“真是贴心，先进来吧。”他推着三井学长的背边往病房里走。

“三井桑。”

洋平站起身来，举起手朝学长打了招呼，学长神情尴尬地回应。

“外面很热吧，瞧你出了一身汗。”哥哥很自然地与三井学长寒暄。

“嗯……是的。”

老爸抱着双手交叉胸前，突然出声道：“你就是祸害我女儿打架的三井？”

……

爸爸夸张地挥了挥手，做出手刀的动作，说：“居然还敢来！臭小子！”

“爸爸！”我胆战心惊地叫喊。

三井学长却躲也不躲，反而低下头，大声说道：“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置！”

幸好，依旧是哥哥动作迅速地从背后架住爸爸。

“雄彦，放开我！”

哥哥微笑着说：“老爸，要打出去打。”

我难以置信：“……连哥哥也在胡闹！”

“哈哈，开玩笑啦。”

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家人。爸爸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留给我不满的后背，故意用我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哼……机会多得是。”

“学长，请坐下吧！”我只好用更大的声音覆盖爸爸的吐槽。

“哇，真是一份大礼。”哥哥拿出三井学长的礼物，除了一堆保健品外，紧紧抓住我们视线的是两件公牛队球衣。

——红色，白色，乔丹23号。

“是家父从美国带回来的NBA原版球衣……请笑纳。”三井学长的声音紧绷。

“等一下，这上面是签名吗？”老爸扑过去，不可置信地大叫。

“……是，是的。”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我的耳朵被惊叫声占满。回过神来，我也在和爸爸哥哥一同尖叫。

“你把乔丹的签名球衣送出去？！小子！你知道这个值多少钱吗！”爸爸抓着学长的肩膀摇晃，喊道。

“三井小弟，这个不能送！快收起来！”

“学长！收回去之前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等下，让我先看！”

“让我摸一会，就一会！”

我们一家人像疯了一样，对着球衣朝圣。

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洋平站在我旁边，用手固定着点滴吊瓶，无奈地说：“理子，针头都快被你弄掉了啊。”

“洋平，你知道吗？那是篮球之神的签名啊！”

“是是是……你先坐下来。”

三井学长似乎被我们的举动吓到，吓得耳根都红了：“其实……我还有其他纪念品……”

“别说了！学长！”我连忙制止他，生怕爸爸在这巨大的诱惑下对学长铤而走险，到时我就罪该万死了。

这时候，爸爸的表情同时掺杂了责怪和爱怜，显得很奇怪：“小子，你喜欢打篮球是吗？”

“是，我很喜欢。”

“打出过什么成绩？”

“抱歉，只有初中拿过县MVP……高中、高中浪费了两年时间，不过，我决心从此以后好好打球，不会再虚度时光了！”

“县MVP……很厉害啊。”哥哥夸道。

爸爸沉吟不语，捏捏学长的手臂，又绕着他转了两圈。我知道，他在心里默默判断学长的身体素质。

三井学长身体僵硬，窘迫地一动不动。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尴尬，正想出声阻止，却发现哥哥的眼神也很奇怪。

他望着三井学长的目光，仿佛在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在动，是有生命的人。又像在透过他，看着遥不可及的地方。

那是发现某种灵感的眼神。

我心里一顿，便跟着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