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工部治水的卷宗。”
庄疏庭微怔一瞬,本以为他不过是去上河郡走个过场,未料竟认真研读起卷宗。
“可否跟殿下一同阅看?”
“来。”桓照夜唇角微勾,将卷宗翻回第一页,又抬手将庄疏庭身侧锦枕放至他身侧。
庄疏庭起身,靠向锦枕挨着他坐了,就着他的手,看起卷宗来。
因她十行俱下,不过片刻,便看完一页,遂抬手去翻。
“看完了?”
庄疏庭点点头。
桓照夜合上卷宗:“这第一页,写了什么?”
庄疏庭一字未落复述出来。
桓照夜面上露出一丝诧异。
这卷宗一直收于工部卷宗库,即便是他,也是办了各种繁琐手续方将卷宗借出。
庄疏庭此前定未看过。
桓照夜重新打开卷宗,翻过第一页。这卷宗正反两面均有记载,第一页后便是第二、三页。
约摸过了方才两倍时长,庄疏庭又抬手翻书。
桓照夜将帮她举书的右手换作左手,微微侧身,双眸停在她侧颜。
她眼睫浓长,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时不时颤上一颤,阴影便跟着颤上一颤。
桓照夜不知不觉扬起唇角。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难怪那般长的琴曲不几日便可抚奏下来。
“殿下方才看到第几页?”
“第九页。”
“好了,殿下。”庄疏庭双眸从卷宗移向桓照夜,“可一起看了。”
“确要同我一起看?”见庄疏庭点头,桓照夜笑道,“那你可要等一等我,这翻页便由我来罢。”
“嗯,有劳殿下。”
庄疏庭说完便觉自己语气太过客气。
这般客气,她何时才能跟他独自在汝河边互诉衷肠?
在净梵山,他是亲了她的。但他亲她时,他是何情状,她半点不知。被他亲是何种感觉,她亦半点都未留意。
彼时她满脑子千头万绪。虽早已做好为了复仇不惜委身于他的准备,待他真亲她之时,她又心有不甘。她还缅怀了一回她对听琴人,不知何时开始但又不得不终结的恋慕。最后竟奢望听琴人能发现她闺名,去将军府寻她。
而此时,她只想跟桓照夜能尽快亲密到可独自两人去汝河边溜达,而不会在不远处辍着护卫。
他亲了她后,第二日便冷着面孔要下山。遇刺中箭那日,马车上他烧迷糊了,抱着她不松手,拔箭后又握着她的手送她回房,但那日之后,他对她客气有加,再无亲密之举。而昨日他又挺身而出,似是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他这是欲拒还迎,还是欲迎还拒?
庄疏庭略微沉思,抬手穿过桓照夜臂弯,面颊顺势靠向他左臂,双眸看向卷宗:“殿下一开始并不想带我同去汝河,因何后来即便惹恼父亲也要带我同去?”
“怕庄府的人欺负你,”桓照夜暗暗瞧了眼倚着他的庄疏庭,眸中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道,“怕你无还击之力。”
桓照夜不是没后悔过,那日不该赌气执意要下山。
净梵山上能恣意跟师父撒娇的十七,是自由自在的庄疏庭,是有情有趣的庄疏庭。
他本可以多拥有几日那样的庄疏庭。
但也无甚要紧,终有一日,他会让王府取代净梵山。
“怎会无还击之力?”庄疏庭怔怔瞧着卷宗,“我连父亲都赢了,你亲眼瞧见的。”
“利剑伤身,恶语伤心。”桓照夜右手手指拈起页角,翻过一页,“你虽赢了他,你仍是伤心。”
庄疏庭静默半晌,方轻声问道:“殿下可有伤心事?”
桓照夜亦静默半晌,柔声回道:“尚无。”
庄疏庭笑道:“殿下竟还会骗人。”
桓照夜唇角勾起,又翻了一页书:“王妃可有骗过人?”
庄疏庭收了笑意,眸光停在第十三页第十七行,一动不动。
见庄疏庭不言语,桓照夜又柔声道:“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件伤心事?改日同你细说。至于骗人,我亦是骗过的,改日也说与你听。”
庄疏庭本以为桓照夜发现了什么,心中不禁有些慌乱,见他这样说,倒又不像是发现了什么。但日后需得事事小心,不可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只是这世上竟有这样贴她心合她意之人,又竟是她的灭门仇人。
庄疏庭看向卷宗上桓照夜白皙修长手指,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
他若不是她的灭门仇人,她是要将他视为知己的。
庄疏庭正兀自沉思,只听桓照夜又道:“待我同你说了我的骗人之事,你可要同我说一说你的骗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