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
“我竟不知碧梧轩里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但是很不必!”傅嘉笙眼看她这畅想愈加充盈,不得不出面打断,“子不语怪力乱神……”
莲房可怜巴巴,“女郎别拿跟莲叶姐姐说的东西来说给我呀,奴婢听不懂。”
“巫蛊之术为历代所禁,方才的话你往后再不要讲,更不可说与旁人听。我也只是写坏了字,懒得撕毁,拿去烧了而已。”傅嘉笙闭一闭眼睛,“明早起,让莲叶教你读书。”
莲房都走出书房了,还是不太信,甚至于失望,她掀开帘子一角,探个脑袋,“女郎真的不是在咒八郎吗?”
“再加三篇大字。”傅嘉笙没好气。
这回她信了。
屋子里因她离开而安静。莲房这一通胡乱搅扰,倒让傅嘉笙这一向的郁气有了消散的出口,人也得以沉静下来。
为了避免那丫头闻到气味再跑来讲述一些狂悖之言,傅嘉笙将烛火熄灭,抱来莲房才点好的香炉,接着执笔梳理线索。
第二件糟心事,当属同日归宁的大娘嘉宜。糟心的自然不是阿姐本人,而是她嫁去的秦家,还有随她而来的秦宋。
秦越并非良人。前世阿姐尚未病殁,只是缠绵病榻而已,秦家家主亲笔写就的书信就递到了平王鼻子底下,说爱妻虽薄命,姻亲长相系,愿聘小姨续弦。
那时大周王朝已有颠覆之势,把持了南方八成河道漕运事宜的秦家俨然一冉冉升起的霸主,即便平王府身处北地,也没法子拒绝。那时太子重光已逝,碍于广为流传的殉葬之言,外祖徐家还有先前相看过的几户人家都不再提结亲事宜,就是这样一桩亲事,还是平王妃拖着病躯给女儿抢来的。
傅嘉笙上辈子没嫁成秦家,今生更不愿阿姐再填埋进去。
只是大娘嘉宜同她们这些妹妹差着年岁,如何能听进去年幼孩童的哭诉?面对世子阿弟的阻拦,她也只是笑着说:“秦家根基浅薄,一心要求娶名门贵女做主母。阿笙,你总是不懂女儿家的抱负。”
傅嘉笙是不懂。两辈子都没活明白的人要如何去懂?她但愿不懂。
可傅嘉笙也没想到,今生她想尽办法让阿姐活得好好的,平王府也没有落魄成前世那般,这厮还能生出肩挑两房的心思……秦越当真不是良人!
朱笔便落就“和离”两字。
至于秦宋……从何处论起,他都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他是秦家长房之子,傅嘉笙便要用他帮二房婶母和离。总要试一试的,阿姐的委屈不能白受。他又曾是陆鸣野最信任的长史,傅嘉笙不敢保证命数能够照她的想法而改变,那这枚棋子终有落定之期。
朱砂圈点他名姓,傅嘉笙将这一页字纸投入香炉。
这第三件糟心事,就是不请自来的徐家舅母一行人和她引出的二姐三姐婚事。
傅嘉笙得承认,哪怕有平王妃做牵连,碍于这家人的脾性,她对徐家舅母和表兄也不过是面子情,反而从小伴着她长大的嘉灵、嘉璨更值当她去关切。况且徐家看着平平,却也有气运在身,虽非大富大贵人家,总能安安稳稳从旧朝过度到新朝。而她那两个倒霉催的阿姐就未必了。
前世二姐嫁去邬郓,大周这边是按照嫡公主的仪仗送嫁的,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后来大周内乱,自顾不暇,边境之事无人再管,和邬郓的商贸也渐渐断了。直到大齐初立,和亲公主的死讯传来,世人才知晓前朝送去的公主原来是邬郓王的妾室。人家王爷早就娶了本家的女儿做第一王后,这第二王后再如何按王后去称呼,不还是偏房小妾?
朝内议论纷纷,大齐陛下不和亲、不议和的宣言在淇水两岸流传,倒让新登基的陆鸣野出了回风头。
嘉笙此前百般哭闹都没防住大姐的婚事如旧。到二姐嘉灵时,她偏生病了,人好了天使也带了阿姐麻利走了,追都来不及。再到三姐嘉璨这里,更是眼睁睁看着她在人眼皮子底下把话说完……
朱笔抹去“公主”二字,再写上鲜红“五郎”。
公主是不好当的,嘉笙也不晓得二姐愿不愿意当这个公主。至于五郎,前世嘉璨替他守了一辈子的望门寡,今生他还活着,傅嘉笙便想试试看,她们能否有一个好的结局。
芙蓉残香这便将未道明的心事焚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