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让这纵横平王内院时日颇久的胡氏吃了瘪。其中固然有平王重视子嗣的原因，嘉笙却要比旁人再多想一层……

莫非八郎的生母不凡？

傅嘉笙从记事起就知道，父王待母妃平淡如水，夫妻之间唯有敬重。几十年间，内院的美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虽然没有哪个出挑到能让平王向上京请旨加封侧妃的，但是平王妃也只有这一点能供人说道的尊崇地位了。

自然，母妃去后，平王的一片悼念情深都被嘉笙有意忽略。她从来不觉得事后的弥补有甚大用，人都没了，追忆半天，最多也是为自己个儿捞个好名头，真要论起来，那些哭呀泪的，填补的还不是自己那点子缺了一角的空心。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现世的追悔她们根本听不见，更加来不及。

而这辈子，平王妃挣扎着将新生的女郎充作小郎君后，朝廷按制自当册封，春晖堂从此有了世子。平王虽然明知他家七郎实则是七娘，却也不敢头铁到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便只能跟平王妃一起维护这个弥天大谎。

有世子的地位和平王的关注在，平王妃一系的境况是比前世强上许多的。但也没有更多了。

傅嘉笙也是从父母这里才真正看明白，原来世上真有男子不会因子女恋及生母的……无论这孩儿是男是女，只要其生母不是那男子最中意的，那孩子是外嫁的女郎还是承嗣的郎君都没甚分别。

因他不够珍贵。

世间女郎亡夫和离后，至多二嫁三嫁，再多了便要被人冠上克夫之嫌。而郎君们却能在妻子犹在时娶下一屋子的妾室，从数量上，也是后者生的异腹子女多一些。

傅嘉笙冷笑，她的小儿不就是如此么。

莲叶听到后还以为她是不满胡氏，不敢磨蹭，又说：“胡姨娘在那隔空敲打喊话，给她打帘子的丫头只得一直将手抻着，这便就留出了空处，让外头院里的人可以斜斜瞧见里头卧房，这便就坏了事。”

清池院并非供人久居的院落，当日是建来观赏的。要说平王府的花园是平京一绝，因内眷颇多，平王不好总领着人往里边去，就在外院修建了十步一景、三面环水的清池院。地方大都让几代王爷移来的花草树木占了去，这处的房屋便修得小巧。

“还真够巧。”傅嘉笙暂且想不出哪里不对。

莲叶接着道：“恰在此时，一只箭羽不知从何处飞来，就这么擦着胡姨娘的脸，一下子越进屋内，奴婢在边上看着，像是直奔着卧房里的人去了似的。偏胡姨娘受了惊，高声叫嚷起来，王爷出来呵斥她，正巧迎面撞上了那箭，就直挺挺的插到了腹上。”

让她这样仔细一说，傅嘉笙身形一晃，平王是个心宽体胖的人，何曾受过这等苦楚？

“我临走前，侍卫只敢把箭身拔去，那箭镝却得等大夫来了才好商量……”

也不必莲叶再说了，傅嘉笙已经看见胡大夫正领了小徒弟拔箭，平王苍白着一张胖脸不住“唉哟唉哟……”

燕行披着莲叶才送回去的邬雁裘，一样苍白着俊脸，立在一旁认真注视。

“伤都没好全，怎么让小郎君下地了？你们不要为了本王，就轻视慢待了八郎！”平王一面唉声叹气训人，一面不停撵他，“阿弥听话，快回去躺着，我这里不打紧，不就是一点小伤嘛，你看这白胖肚腹，失点血肉出去，说不准还能消瘦。终归是你的伤要紧些，人呢，还不把你们郎君好生扶回去照看！”

“阿弥都习惯了。”燕行温和劝慰，并不曾听言离去。

胡姨娘立在边上，咬了牙抹着泪，恨恨看着这一对刚认下没几天的父子，再看到嘉笙，她艳丽的眉眼就带了止不住的幸灾乐祸，“咱们王爷与八郎真是父慈子孝呀，世子说是不是？”

平王这才看到嘉笙，“世子来了。”

燕行也跟着问候，又说：“还未多谢阿兄特地送来的衣衫珍玩。”

傅嘉笙昔为女郎时，只是平王众多女儿中的一个，没有大姐傅嘉宜和五姐傅嘉玉得平王看重，也不像二姐傅嘉灵和六姐傅嘉言一般常被人忽视，占了嫡女的身份，封了姊妹间唯一的县主，平王待她便总有几分面情在。

倒是一朝假充郎君，如同一块巨石镇日压上了平王心肺，他待她们母女便总有些避之不及，这一世的父女之情说起来是不及上一世的。

这也是没奈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