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二

江政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他当年便收到了玉正德的书信，说已收暮然为女，在京中出嫁，再三叮嘱，日后就和人说，是他在江南的女儿，身世万勿再提，隐隐觉得，暮然嫁的人家似乎不同寻常。这些年的风波早就让他养成了低眉顺目的处事习惯，不该问的也绝不多问一句。前几日，忽然又收到京城的来信，原来是暮然和他姑爷要从京中回来，过来小住几日，当下命人安排好府里。

他心里正在思忖暮然到底嫁了什么样的人家，就见下人们拥了进来，连忙起身相迎。见到元帧，先是吃了一惊，只见此人英武不凡，威气逼人，竟然微微生出惧意，心下却又有些宽慰，看起来还算配得上暮然，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女，还是希望她能遇到个好人家。

元帧倒也很客气，见过之后，便与江政言说些经政之事。苏暮然将带得些礼品拿给江夫人，虽然回避亲王身份，未有太多贵重的礼饰，但也都是些上好精致之物，江夫人自然是欢喜不尽，拉着她的手开始问长问短，又说道：“清让和暮尘去了金陵城，要过一日才能回来呢。”

苏暮然这才放下心来，长一辈办事果然还是有分寸，把他们安排外出，也省了此时相见的尴尬。

略略闲话了几句，元帧便起身告辞。江政和江夫人自然是挽留一番，元帧也只说自己还有要事，直离了江府。苏暮然跟着送出来，他在的话确有许多不方便，舅舅舅母都拿捏着，不敢多说，送到门外，“饭都不曾吃过，这就走？”

“你心里怕是早盼着我走吧，”元帧哼了一声，方才在厅中，他们举止拘束，言语寥寥，显然是在顾忌自己的存在，“难得走一趟亲戚，我在这里，你们始终觉得不便。我正好也有些事情去办，容姑姑和庆格留在这里照顾你，也放心。”

苏暮然心里感激他为自己着想，嘴上却说不出话来，只答了一声，“嗯。”

元帧看她不肯对自己多言几句，又说道：“我素闻这杭州城乃风流交汇之地，美人出众，这次难得机会，正好去那些香楼看上一看。”

苏暮然不想听他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快走吧。”打发他道。

元帧见暂无旁人，把她拉过来，府身在额头一吻，“先在这里住几日叙叙旧，过几天我来接你。”

另有两个随身侍卫多隆和恪远见王爷出府，牵马过来，“二爷，我们去哪？”

元帧越身上马，“去镇江！”

再回到江府中，厅堂里只剩江政和夫人，苏暮然另行拜过，“给舅舅、舅母请安！”

“好孩子，快免礼吧。”江政赶紧说道，“能回来就好，一路上也辛苦了吧。我前一日收到玉家的书信，约摸着你们今天就能到，就差了人去接。因着姑爷也要过来，怕多生了事，只对清让和暮尘说，你们要明日才能过来，打发他们外去办事，时日还长，明儿个就能见到。”

苏暮然点头，“他们可都好？”

“都好。前些时日江南会考，清让中了举人第七名，”说到这里，江政面露得意之色，“难得他年纪轻轻，第一次赴考，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当日还被住持会考的三皇子亲见，对他的印象十分好，还说过些时日，要调他到京城谋事，现下是在杭州府中谋了一个参事，等着京城的调令。”

苏暮然未觉意外，他们自小熟识，知道他的才学很好，中举该是不难。

“上百举子中，难得只有清让和另一位学子被三皇子看中，要调去京城。”江夫人也神色兴奋道：“暮然，你在京中几年，可也曾听说这位三皇子？我在这边倒听人传闻，三皇子文采斐然，礼贤下士，是一流的人物呢。”

苏暮然心想何曾只是听过，却只言道：“我在京中也如从前一般，只呆在深宅中，并不听得这些经政要闻。”

“却不知外甥女婿是作何营生？”江政接过话来问道，“当初玉家只说是个商人，不过看着倒是不像。”

“他在京中做些寻常的生意，”苏暮然也不想多言，一句带过。

“你去京城这一走，就是三年多，变成了玉家的女儿，时间过得真快！”江老爷看她口风甚紧，说不定有难言之隐，也不再追问，“这次回来也正好，正有个事要和你商量。尘儿也已经成年，未来总该有个谋划。苏家一向文风鼎盛，你祖父自不必说，你父亲也是前朝探花出身，到你们这一辈也都不错，尘儿的学问自是很好，若是参加科考，金榜题名也是迟早之事，如今我问问你的意思，可也要让他参加考试，走上仕途？”

苏暮然听了，沉吟不语。

江政叹了口气，“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天下大势已定，何须再徒劳挣扎。早些年家里商议着，让他改姓江，是江家养子，虽知道你是他亲姊，但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这些年都在白岳书院读书，很安生。”

“他既已长大成人，由他自己决定吧。若是想走仕途，我也不会阻拦。”苏暮然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她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至亲弟弟，一生背负上家族仇恨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