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剪凌云一片心
皇上真如他所言一般一心礼佛,他倒是可以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李青一了。
他从书架上将那本战国策拿了下来,这似乎是自己的旧物,从前自己翻读过很多遍,还写了批注,他读着自己年少时留下的手记,忍不住笑了笑。
那时候自己还真是锋芒毕露自命不凡啊,笔下尽是些法术势,和她全然不同,他合上了书,想起上一世的时候看李青一灾年大事去施粥,逢年过节去济孤堂送糖,都说是为了他祈福积德,他只觉得若是他死了,她还是会去的。
似乎在这间屋里呆的有些久了,胸口隐隐有点疼,他转身从书房里慢慢地走了出去,身上的外伤虽然说好的七七八八的了,但是不少留了疤,稍微用力一点就还会挣开,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了这副不堪用的身子,甚至于想起从前的事情都恍如隔世,仿佛那是另外一个人了。
回廊的尽头放了面铜镜,他看到上面映出了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失笑了一声。
先帝去世的时候,虽说打下了这万里江山定都金陵,但是北方的燕云之地依旧在胡人手中,他们居高临下,南下之时只怕是高屋建瓴,所以当今皇上登基,为了建立功业,就赌咒发誓有生之年夺回北方。
他做到了。
他十九岁领命出京,五年来身经大小百余战,麾下偏裨万户侯,将旗帜插在燕山的时候,朝中都说要让他和开国功臣一般配飨太庙。
他穿着红衣骑着白马从京城的大道还朝的时候,万人空巷,他们这些主将被抛的满身繁花,三日之后官服上还留着香。
宫门大开,天子降阶。
他想着那些事,明明只过了两年时间,然而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已经和那个青年毫无关系了。
他再也骑不得马,再也握不得剑了。
杜毓文抬起了一只手,摸着颈侧稍不小心就会露出的一道艳红伤疤,说起来也是奇怪,他虽然征战多年,但是明枪暗箭从来没碰到过他一根指头,宴饮的时候他们都调侃,箭矢是不是长了眼睛,专门绕过他,或者是他怎么的贿赂了哪位神明,也不和大家分享分享。
他自幼就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他天资聪颖,连严师父母都未曾责罚过他。
而这道伤疤,他低下了眼睛,是他刚进冷宫时不吃不喝又拼命反抗,脖子上被套上了铁环,他挣扎的时候粗粝的边缘给他的脖子开了一道深长的口子,然而却只是皮肉伤,没能如他所愿要了他的性命。
他从镜子上撤回了目光,往前走了。
他的确变了,看到这道伤疤,心里既不愤怒也不屈辱,只是觉得有点冷而已。
既然谢恩的奏折写完了,他决定去前厅看看礼单和采办的东西,他该给她一个比上一世更体面漂亮的婚礼,想到上次的洞房花烛夜,这一次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过,不要讲那些话了,可不能让她再哭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