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狼
金不还回过神,只看见平日里神气活现的堂探靠着岩壁缩成一团,墨色长发悉数散落,整个人显出一种支离破碎的哀状,惯会说笑的侠盗好似突然间失了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常谕,后者正咳得眼角泛红,手哆嗦着伸进衣衽里摸索什么。
“咳咳!咳…大天狼咳咳咳!阿古泰…”
他说得太勉强,金不还只听了个依稀,便急往郑青处去;那人仿佛陷入了梦魇之中,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嘴里急促地念着:“别杀我姐姐…别杀我姐姐…!”
日上中天,苍蓝的深空中没有一片云彩,漫漫黄沙被炙烤得发烫,华真真的视野在高温下变得模糊。不行,身体好沉……他绝望地想,不知第几次翻身躲避飞来的骨镖,这次依旧慢了一步,利器毫不留情地在他腿上添了道长而深的口子,少年重重跪倒在沙地上,身旁躺着丁灿无头的尸身,业已干涸的血将沙砾浸得暗红。
华真真用遍布伤口的手臂支撑着自己,汗珠从鬓角滑落,与鲜血一同不住地滴在滚烫的沙地。大天狼腰后的弯刀尚未出鞘,胜负已分,他清楚无论力量还是速度,对方都胜他一筹,他华真真技不如人,合该不敌,可那具失了头颅的尸体如同深渊的凝视——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明明刚才还活生生地在他们身边,就像昨天一样笑着,和他们说着话,可那张晒得发黑的憨厚的脸却顺着沙丘的陡坡一路滚了下去,再也找不见了。
华真真望着阿古泰逐渐靠近的身影,心中只余三字:不甘心。
“小孩儿,你有些天分,”阿古泰提着骨镖向他走来,“可惜,用不上了。”
华真真抬眼,尚带稚气的脸上挤出一个冷笑。他以剑作拐站起身来,右手执剑,左手笔直伸出,掌心朝上,冲对面的草原男人缓缓勾起二指——
“来。”
一触即发。
阿古泰手握骨镖疾冲上来,华真真不闪不避,就在那利刃即将撞上他脖颈的一刻,少年斜擎起折岚剑,以刁钻的角度接下了那一击,振声铮然,两人于咫尺间陷入僵持。
还不够,还需再近。华真真咬紧牙关,艰难地向前拥动了一步,骨镖锋利的边缘顿时切入他的左肩,鲜血渗出染红了银白的布料。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就能用折岚剑割开大天狼的喉咙。
他每靠近一点,肩上的利刃便深入一分,华真真眼里像有火星在烧,手上仍紧紧攥着剑柄,那截银色的剑刃正紧贴在阿古泰脖子上,拉出一条极细的血线,就快成功了——
“小孩儿,真不怕死啊。”
华真真耳边响起一个戏谑的低语,他瞳孔一缩,下一秒大天狼狠厉的一掌促不及防落在少年的胸腹。
“啊呜…!”华真真痛叫一声倒在沙地上,张口便呕出血来。很痛,习武以来从没这么痛过。阿古泰居高临下,一脚将少年的头踩进沙子里。视野被黄沙吞没,华真真看不见男人高高举起的骨镖。
手起刀落,电光火石之间,一条长索破空而来,如蛇虺般缠绕在骨镖一端,一举将其自阿古泰手中夺去。
大天狼徐徐转过身,凶神似的脸上突然显现疯狂的狞笑,他张开双臂首俯视着来人:“来了啊……终于来了啊!冯允冰!!”
“我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
一阵锁链的疾响,是冯允冰收起了飞香索。华真真艰难地抬起头来,苍黄沙海中大理卿那一身明丽的湖蓝仿佛海市蜃楼。冯大哥来了,他本该高兴才是,可他却没来由地感到恐惧:冯允冰和阿古泰对视时,那双桃花眼里是他从来无法想象的,看渣滓的眼神。
“华真真,还能动吗。”冯允冰越过阿古泰看向他,目光因此多了一丝温度。华真真点头,挣扎着支起身子。
“往北走,快去吧。”
“走?那那你呢?”少年急道,“怎能独留你一人?我不走!”
冯允冰声色一凛:“你听不懂本座的话么。”
“不过是当年手下败将,凭本座一人便足以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