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

周谦瓴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一宣布录制收工，程英琦转眼就不见了。

嘉宾们大多回了休息室和化妆间，换衣的换衣，卸妆的卸妆。

周谦瓴怕乱闯房间惊扰了换衣服的女士，只能按捺着怒火一个门一个门敲，也不能直接开口问程英琦在不在里面，毕竟两人刚在录制现场话不投机、剑拔弩张。

一个成熟的男人，要表现出面对挑衅淡然一笑才显风度，散场后追着人讨说法太失格。

他先前在孟愿鸿面前装情种，现在要在众人面前装体面，一会儿演孜孜不懈，一会儿演云淡风轻，影帝来了都要精分。

最后一个门里传出小姑娘怯怯的声音：“谁呀？”

“里面还有几个人？大车司机让我带句话，你们回酒店的车要开了，十分钟不下去车就不等了，得自己打车回去。”周谦瓴再一次拿出重复了好多遍的谎言。

“噢噢，就我一个人，”那女孩说，“我马上下去，用不了十分钟。”

周谦瓴觉得蹊跷，继续套话：“其他人呢？怎么只上车这么点人？”

“唔，大部分人聚餐去啦。”小女孩说着便开了门，周谦瓴认出她，是做竹编的那个，才十九岁，叫杨玥。杨姑娘仰起头，也认出他，“周老师，他们聚餐没通知你吗？”

周谦瓴疑心是刚才他去楼下车上找人那会儿，导演没通知到他？

小杨接着说，“是群里通知的，要去的接龙”还拿出了手机，把群消息展示给他看。

几百人的大群，周谦瓴不在里面，想起来，当初怕打扰他，加进去的是他助理小钱。

周谦瓴瞥一眼手机屏，最后一条接龙中有程英琦自报的大名，看顺序她还回得很早，进了前十名，脸皮挺厚？不惧怕和他碰面。还是吃准了他在人多场合不敢拿她怎么样？

周谦瓴气得暗咬后槽牙，谢过小杨离开化妆间的走廊，转身就给助理打电话：“节目组聚餐这么大事为什么不通知我？”

“…………？”小钱反应迟钝几秒，“不是怕打扰您吗？”

按他的理解，当初让自己加群，就是为了帮老板挡掉这种无效社交啊。

周谦瓴半晌无语，本想让助理把自己拉进群里，转念一想，不能太掉价，这时候加进去来意明显，要让她尾巴翘上天。

他沉声道：“把你这微信号给我用几天，你自己另外去找一个。”

“啊？”小钱有点郁闷，工作号和生活号没分开的弊端出现了，里面加了好多漂亮姑娘呢！

不过周谦瓴愿意把他带在身边教点东西，对小钱而言是神，神说让你把微信交出来，谁敢不交？要知道公司里其他初级设计师还在替高级工程师跟调研员和工程师扯皮，天天受困于办公室政治，什么也学不到。

小钱只犹豫了三秒就权衡出利弊，一口答应：“好的好的，我清理一下列表，晚上给您送过去。”

“别把综艺群退了。”周谦瓴怕他太愚钝，着急嘱咐。

周谦瓴结束这桩事，就没事干了，却又总觉得有什么未知的事在等症自己去干，因此焦虑，莫名心悸，疾步在空空荡荡的基地大楼漫无目的地转，反复深呼吸也停不下来。

像被甩了一鞭子，身不由己的陀螺。

此时此刻，三公里外一家美蛙鱼头火锅店里，程英琦正对着锅面上的腾腾热气晃神。

幸好她机智聪明，第一时间爬上聚餐的车，这种和毫无共同话题的平民坐一起闹哄哄的场合，周谦瓴不可能放下身段来。

从前他见路人粗野一点、嗓门大点，都要皱一皱眉，默叹俗气。

但其实，她也闪过一念，有没有可能周谦瓴为了碰她会刻意跟来？果然没有。

他在录制现场应激，明显只是自尊心放不下，对于她这个人，他没什么留恋。他从不为任何人精神内耗，也是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告诉他，别人不配。

“程老师，你怎么不吃呀，不合胃口？不吃辣？”桌上一个年近40的大叔招呼她，也是嘉宾。

一起做节目的大部分人，尤其是异性，客气地互相称呼老师，或许是文艺圈的习惯。但是当对方比她年长许多时，听起来还是有点别扭。

就在程英琦打着腹稿想自谦一下让对方换个称呼时，刘导突然插进话来。

“她祖籍在吴楚省，怎么可能不吃辣？”这句话本身没问题，刘导面色不悦，语气甚至有点咄咄逼人像吵架。

餐桌上静了一个瞬间。

这一路来，刘导对她都和颜悦色关照有加，显得此刻格外反常。

程英琦心中忐忑，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和周谦瓴没按台本走的那段互呛，给工作人员添了麻烦。

幸而有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大大咧咧打破僵局：“祖籍在吴楚也不一定会吃辣咯，姐姐不是在江城长大的嘛，后来又去了美国，江城都爱吃甜的，对不对？”

程英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