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夜。
七点一过,当最后一缕日光彻底泯灭在天地间时,医院里便立刻被一只无隐的手调低了温度,铺天盖地的阴冷感在走廊里浓缩汇聚,像粘稠又浑浊的动物的脂肪缠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被人遗忘的冬季抓佳每一个机会向人们炫耀自己的力量。
久经职场的值班医生不由自主的断断续续的扣上了白大褂的扣子,转身看向他的同伴——年轻有为又相貌出众的高材生维持着比他落后几步的状态,此刻正站在楼梯口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发呆。
值班医生不想在这充满了消毒水气息的又散发着荧光的走廊上停留太久,开始催促同伴:
“小席,走了,转完这层就可以回办公室休息去了。”
席医生这才缓缓抬头,他还是白天的打扮,在热带地区冷风嗖嗖的二月里依旧是春秋天的打扮。
白大褂,宽松的长裤,一支圆珠笔正一丝不苟地贴着上衣的口袋。他面无表情,神色冷峻,暗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似视若无物的而过,他在苍白的灯光下
苍白的袖口卷到手腕,露出一截苍白的皮肤。
值班医生看着这位和自家徒弟一个辈分的青年,心仿佛被一把叫作恐惧的匕首划了道口子,将白天对席医生同行间的惺怪相惜全都替换成了情不自禁的毛骨悚然。
他的同伴在夜色的掩护下似乎退下了温文尔雅的外壳,某种未知的东西正在黑暗中迅速抽节生长,并在光明中藏匿了自己的身影……
值班医生不敢再想下去,他现在只想离开这看起来极其容易闹鬼的阴间场所,回到他的办公室。
于是,他没等同伴和他并肩同行就迅速转身,逃命似的加速向前,直到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值班医生才劫后余生似的松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害怕。
而席医生则迈着稳定的步伐按部就班的在走廊里巡回检查,还和匆匆下班的同事打了招呼,认真的仿佛是想让医院里的安保失业。
七点十分,席医生回到办公室:面积不超过二十平方的房间被绿植盆栽和磨砂玻璃墙划分为三个小隔间,他走向中间的位置。旁边的两位实习生一位去给病人换药,没一小时回不来,另一位朋友生日,喝酒去了。拥挤又安静的地方现在只有他一人和被主人摆放整齐的各类零碎物件。
他沉默地端坐在椅子,无愧于老师们的评价和每年的奖学金,和桌上的绿植一本正经的面面相觑,任凭从进门起就没停过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了第三次,仿佛将死之人肺里的杂音,但他并不做理睬,任听它朝生暮死的微弱下去,才拿起来看了一眼:三个不同号码,无一备注。
由是他并不理会,支着手肘继续发呆,直到实习生回来,一叠声感谢这位和自己领路师傅同级的主治医生替他顶了一个多小时的夜班时,才从石化形态中解脱出来。
席医生重新扣上了白天的面具,婉拒了对方请夜宵的好意,收拾东西准备回住处养精蓄税,他明天早上八点还有台手术要做。
席医生的住处离医院并不远。步行上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那是个经年失修的小住宅区,器械和配套设施都非常老旧,漏水停电都是家常便饭,唯二的好处就是学区房和离医院近。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腿脚不便的老年人和上高中的孩子。
他安静地上楼,安静地开门,关门;安静地打扫卫生,安静地洗漱。等一切都被安顿好后,墙上的老式挂钟时针也指向了十点。他就换了睡衣安静地上床就寝。比在宿管阿姨的五指山下的初高生还要乖巧。
在熄灯前他从床头柜上拿下了夹着一张彩色照片的米色相框,照片上有四个人,三大一小:
一对眉目清正的夫妻穿着便服被两孩子紧紧筷拥在最中间。姐弟俩年龄和身高相差都十分悬殊。姐姐看起来刚成年,高个子高马尾,长衣长裤,大眼睛高鼻梁,英姿飒爽又带着几分天真。弟弟四五岁大,秀气又腼腆,正生怯怯的拽着妈妈的衣角,和在一旁相互比身高的父女俩完全不是同一个面风。四人皆笑得眉眼弯弯,一派欢乐。
只可惜岁月静好,故人不在。
他沉默了半刻,伸手轻轻的摩拳相框早已褪色的边缘。眉目间终于多了几分真实的温柔。
“晚安。”
夜色凄冷,唯有窗外的月亮用冷光无声的回应了他。
*
第二天
下午一点
席医生终究还是不打算违反大自然的规律。他穿上了加厚的运动服和长裤,规规矩矩地将口罩賣好揣进兜里。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串钥匙,准备离开办公室。和路过的同事一起结伴走向大门——
上午来了俩闹事的,虽然还没闹了几分钟就被从天而降的安保拖去派出所了,但第二台手术的病人被吓的
血压噌噌增高,多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消停,食堂早在二十分钟前就不供饭了,一群人只好去外边那条死贵又难以下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