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担
方歆凶巴巴地吼完之后,就看到陆煦委委屈屈地撇了一下嘴,一副明明是她讲黄色笑话还要赖他头上的无辜样子,让她更加为自己刚刚的口无遮拦而羞愤地无地自容了,索性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免得这人又凭空多出些不良想法。
只不过刚在自己精心挑选的小角落自闭了一小会儿她就有点绷不住了。某些任劳任怨人士正在鞍前马后地为大家做好服务工作,一箱一箱地搬了好几趟,像极了那种莫名其妙被主人凶了一通,垂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叼着小鱼干在四周茫然踱步的大橘猫,除了叫声难听之外,其他地方都可爱得让人心软。
公共物资似乎是搬完了,但陆煦的百宝箱还十分有待挖掘。比如他又从车里拿出了几个靠枕和软垫,然后忙前忙后地给几位老人家提供了更加舒适的休息环境;又比如,在这潮湿阴冷的天气里,他又变魔术一样地变出了3瓶温度刚好的蜂蜜柚子茶饮,分成了几个小杯,驱散了大家的一阵寒气。当然,最令方歆叹为观止的,还是这人忽然提了一担祭祀老人用的草纸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但他只是丢到她面前便又迅速扭过头去,一张你不问我才不说的傲娇脸。
方歆看出了他的心思,却故意不问。这又没什么好问的,她已经知道这人和她爸的秘密沟通渠道已经建立了好几年,甚至在她缺席的每年春节,家里都会收到一份署名为“方歆和陆煦”或者“陆煦”的礼物。而且最近她还自投罗网地把她妈的联系方式提供了过去,刚刚他很自然地说起“给妈妈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方歆都差点没反应过来,以为他俩成一家人了呢。
有这种错觉的不止她一个人,氛围稍微轻松一点之后,李阿姨就开始八卦她了:“方妹的爱人在镇政府做什么呀?”
方歆有点尴尬,差错过多,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先澄清哪一个了。思索了半晌,她选择了“我和他不熟”版本:“阿姨您误会了。他是戚镇长的朋友,大概因为……车技比较好,所以被派上来给我们送物资。”
李阿姨像是想问他刚刚对她额外的关照,方歆笑了笑又补充道:“他这个人比较爱操心啦,方圆十里只要有一个人过得不好,他都坐立不安的。您不用管他。”而此刻,这个正一口一口喂右手残疾的刘奶奶喝八宝粥的形象也为她的话提供了突出的例证。
李阿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似乎决定暂时把两人的关系修正为“朋友的朋友”,但方歆却感觉自己的心里重新乱了起来。刚刚这人出现得过于出乎意料,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放任自己躲到他怀里撒娇去了,但是现在重新冷静下来她却又有点别扭。
过去的事情已经表明了,他俩一碰到一起就要彼此消耗。陆煦的理智走失的时候就要强硬地挤进她的生活里,理智重新回来了便又要走开,两败俱伤之后他甚至还要爹里爹气地说她一句“我们这样是没有意义的”,真就事情都是他做的,话也全被他说光了。
这次也是这样,只要雨不停,路不通,他们一直被困在这地方的话,陆煦就可以一直在她身边踱来踱去,甚至还会善心大发地向她传递一些他特有的温暖,但雨停了之后他便又会离开了,他们也只能做朋友的朋友。
正在胡思乱想着这些事情,身侧忽然多了块儿阴影。陆煦在她旁边微微蹲下身子,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条毛巾,作势要给她擦脸。方歆被他这动作吓得心都漏跳了一拍,反应过来之后便倔强地把头扭了过去,躲开了他的触碰。
似乎是看出她意志不坚定,陆煦边说着:“别躲。”边还是把毛巾伸到了她的脸侧。
刚刚她自己找了个墙角,此刻却好像画地为牢。因为一侧是墙,而陆煦守在她另一侧,所以她哪儿也躲不了,只能被他圈在那个小角落里,接受一些……洗脸服务。
这条毛巾是浸了温水的,热乎乎的,贴着她的脸温柔地擦拭着。方歆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但是面部肌肉被湿毛巾俘获之后就逐渐放松了下来,而且陆煦的身上还带着一点点自然的青草味儿,可能因为感冒所以呼吸的声音格外明显,一下一下地很有规律,也很……催眠。
大概是之前摔在泥水里浑身脏兮兮的让这强迫症人士看不下去了,陆煦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完脸之后又给毛巾翻了个面,开始擦她的胳膊和手,之后好像还更加过分地把她的鞋脱掉,开始擦她的小腿和脚。虽然非常想吼他一句大色狼,但这样全身被放松过一遍之后困意袭来,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迷迷糊糊中,这人细致入微的洗漱服务提供完毕,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了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像是哄她休息一样。有些人就爱这么趁人之危,方歆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又没力气骂他,因为他臂弯的温度实在是太暖和了,湿湿冷冷的下雨天里,又困又累,她实在不想从这个温柔乡逃开。
要睡着的前一秒,她又听到了陆煦得寸进尺似的声音:“我女朋友,闹觉呢。”像是回答李阿姨那个卷土重来关于两个人关系的八卦问题,顺便还简短地回应了一下刚刚他们俩之间这微妙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