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气
脆弱的檐瓦变得坚硬如铁,与亮光冲撞在一起,犹如撞上了一堵雪白的墙壁,檐瓦尽数碎裂。
空中掀起淡淡的灰尘,公冶眯着眼,等灰尘散去,她看向冯管家原来在的地方——那里已空无一人。
不好!
庭院中弹琴的温枕雪,忽地感觉面门冲来一阵冷风。
她的额发被吹乱,散乱扬起,迷了眼睛,她下意识蹙眉敛眸,微微撇开脸,琴音顿了一顿,光亮如镜的琴面倒映着一道飞来的人影——
鲜血迸出,七弦琴从中被劈开。
温热的、湿润的液体落在眼皮上。
长而卷翘的鸦睫蝶翼般颤抖两下,温枕雪睁开眼,鲜血从睫毛上坠落。
眼前一片浓重的猩红阴影,她又眨了两下眼,把血眨落,移回目光,看到江蘅站在面前。
他表情酷虐,满脸戾气,但见到她睁开眼的一瞬间,这些情绪全部消失无踪,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歉疚。
他道:“我没看好他……对不起。”
温枕雪仰起脸,“没关系。”
不远处的墙垣砸出一个大坑,冯管家倒在碎石里面,挣扎着想站起来,一条断臂落在不远处,鲜血泼洒得到处都是,染红了青石板。
琴坏了,没法再弹,温枕雪站起身。
脸上触感黏腻,她皱皱眉,抬手欲擦,手腕刚起来几寸,江蘅一把扣住,不让她动。
“别动,你的衣裳是白色的,别弄脏了。”他把温枕雪的手腕按下去,低下头,专注地用指腹一点一点拭净她脸上的鲜血。
温枕雪垂下眸光,看着裙摆,轻声道:“已经脏了。”
雪白的裙摆晕开一大串血迹,像白雪中开了一枝热烈的红梅。
江蘅脸色瞬间阴鸷。
温枕雪安抚道:“没关系,我裙子很多。”
江蘅移回目光,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颊,像在小心抚摸一只受过惊吓的小猫。
他道:“有没有吓到?”
其实温枕雪觉得,江蘅受到的惊吓好像比自己要大。
她轻叹一声,歪着头,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江蘅的手掌。
——这是一个独特的、充满依赖感,又充斥着安慰意味的小动作。
江蘅紧绷的眉宇隐约舒展了些。
她道:“没有,但是我讨厌他。”
江蘅:“所以?”
“所以……”温枕雪弯起柔软的眉眼,轻声道:“抓住他,交给我。”
这不是江蘅最想听到的答案,他更想杀了那个人,但他喜欢温枕雪话里那种“颐指气使”,这让他觉得,他是属于她的。
“好。”他明朗地笑起来。
冯管家断了一臂,真气泄了大半,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又是当胸一脚,整个人倒飞出去。
他凌空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来,拂尘尾端插进地面,滑出一道深深长长的沟壑,方才将余劲化去,停靠在假山旁。
他苍老的面容因受伤而扭曲狰狞,汗水渗湿了他的衣衫,鲜血不断从豁口处汩汩而出。
他抬起头,看见那个断了自己一臂,又踹了自己一脚的人。
是个少年,是个看起来很明朗的少年,一身劲衣,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不知为何有几分眼熟。
少年扭动脖颈,捏响手指,笑容明快到有些稚气,看起来十分无害。
可他说话的语气,却仿佛藏着一把冷刀子在舌尖,令人心底发寒。
“老东西……”他道:“你把她的裙子,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