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
原地僵立片刻,温枕雪试探着往窗上戳了第二个洞——屋内黄符遍布,阻绝出入,偏偏窗纸脆弱不堪,想戳几个洞就戳几个洞,低级得不像失误,像故意留的。
戳好洞,她如法炮制贴在窗前,窗外两人已是衣襟大敞,他们换了位置,男子大汗淋漓的面容正对着这间屋子,面上是不可言说的、舒爽愉悦的神态,温枕雪硬着头皮围观了一场活春宫,直到尾声时,背朝着她的秋娘才再度侧首,抛出余光。
是刚才那个位置。
不是看谁,她知道那里有洞,甚至知道到里面有人窥探,才故意勾着郎君在庭院里欢好。
这两个眼神,是她的挑衅。
温枕雪直起身,缓慢地舒出一口气。
院子里云雨刚歇,又有再起的迹象,她离开窗前,用手指堵着耳朵,认真端详墙面上的黄符纸。
依她的认知,自然不足以辨认这些符文的作用,但她能看出这些黄符很新,布置的时间至多不超过一年,可上面咒文却磨损严重,靠近门窗的几张甚至都模糊了。
粗略猜测是攻击所致。
再看黄符的分布,东南西北正方位各一道,顶梁四道,门窗各一道……除却那些她看不懂的位置,这个架势的目的实在明显极了——把什么东西,封死在房间内。
脑海中有了这个概念,温枕雪第一时间想到明山玉。
很快她意识到,这是过去某个时间的回溯,总不至于把男主藏到过去?倘若真是如此,这手法也太高端了。
不是明山玉……那是谁?
她心中忽而咔哒一声响,某些猜测浮出水面,一桩桩一件件随着猜测,如齿轮般合在一起。
第二位……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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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把我身来夺,郎君觉异看不破,日日树下欢好时,无人知我……呔!何方屑小,闯我闺房?!”江蘅正听得聚精会神,只等这女鬼把一切和盘唱出,对方却忽然话音一转,看向西南方,惨白的脸上有几分怒容,“我叫你好看——”
说着,她大红衣袖一甩,又化为一片鲜艳浓烈的红雾,浩汤汤西南角去。江蘅暗道可惜,再差一点,就能将来龙去脉听个囫囵了。
“你说唱就唱,说不唱就不唱,我这里是戏台子啊?任你来去自如?”
江蘅手中短匕飞出,在半空中折射出一道寒光,飞到一半,倏地嗡鸣一下,黑铁匕身裂成无数块,向四面八方斜飞而去。
女鬼作势要挡,那匕首碎片与她擦身而过,竟没有攻击,而是直直冲进山林,很快隐没在浓郁的夜色中。
她不禁掩唇,咯咯地笑起来,“小郎君的法器也不过如此……”
话未落音,身后破风声骤起。
她警铃大作,旋身又挡,飒飒而来的匕首碎片从她身边擦过,再次无视了她的存在。
如此两回,女鬼恼了,“十分无礼!竟戏弄于我!”
江蘅一招手,漫天黑铁碎片落在他手心,盘旋两圈后自动嵌合,又变成原来那柄不起眼的短匕,可如今没人再敢低看它,因为它俨然是一把千变万化的神兵。
无数碎片,带来了一大把柔韧的枝条。
“观你变幻无穷,想必普通的招数困你不住,我又懒得杀你,否则叫姓明的看到,总不好说是那位走一步喘三喘的小娘子干的……”他低低地说话,几乎是喃喃自语,手上慢条斯理地捋干净枝条上的残叶,几个编拧,便得了婴儿手臂粗细的一条简易绳索。
也不知他有什么秘诀,寻来的枝叶都又软又韧,藤条似的。
女鬼没听清,“什么?”
“我说,”江蘅终于抬起头,唇角一勾,眉梢扬起,明月倒映在他清亮干净的黑眼珠里,几乎有些稚气。
与前头恶声恶气的小郎君仿若是两个人。
“既然普通招数奈何不得你,那便玩些新颖的,好姐姐,配合一下。”
从水匪身上缴纳来的元炁倾巢而出,从枝叶顶端注入,瞬间便使得膨胀数十倍,枝叶之上又生枝叶,仿佛瞬息间生了数百只手臂,在黑夜中群魔乱舞。
江蘅随手往女鬼的方向一扔,枝叶落地,霎时便伸出万千根须抓住泥土,成了一棵参天巨树。
女鬼终于意识到什么,脸色又白了一个度,望着还在延伸的树顶满脸凝重。
水匪们的元炁未经炼化,还带有浓烈的怨怼,眼前这棵大树,自然也是一株怨念冲天的邪灵。
对付怨鬼,当然要另一只怨鬼来咯。
“……挺有意思。”江蘅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心血来潮的成果,眉尾饶有兴致地一挑。
随后,他轻巧跃下屋顶,步入幽长回廊,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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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晴好的天,院中柿子树下,有人在看书。
秋娘这次坐在对面,温枕雪终于能看清她的正脸——很眼熟,刚刚在红雾中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