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
身影消失在明山玉眼中,只有声音越过围墙轻飘飘传来,“那走吧,很晚了,我有点累……”
“若之,等等!”
两人同为青霄剑派真人座下亲传大弟子,又是同一年拜山,难以区分辈分,平日都以字相称。明山玉匆匆喊住他,几个轻功点跃,两人在垂花拱门下碰了头。
“你认得温姑娘吗?”
江蘅往他怀里一瞥,“不认识。”
明山玉略微凝眉,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半晌叹了口气,“不认得也没办法,温姑娘得暂时交给你,你带她出去。”
江蘅勾起嘴角哂笑,“她自己没腿不会走啊。”
明山玉讶异,“她魂体出窍,你看不出来吗?”
“……”
江蘅拨开她的头发,露出清姝的眉眼,整张脸了无生气,“生魂离体?”江蘅眉尾跳了一下。
“嗯。稍等再跟你解释,我得先回祠堂,”明山玉示意他接过怀中的姑娘,“那里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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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灯火照花堂,鞭炮贺歌喜洋洋……”
“闹洞房咯!”
“快掀盖头,让我们也瞧瞧貌美如花的新娘子!”
充斥着喜庆的人声叽叽喳喳响彻耳边,有念贺词的,有起哄的,七嘴八舌将这间小小的房间挤得热闹非凡。
这是一间新房,她现在在某位新娘子身体里。温枕雪得出以上结论。
新郎用一截玉如意挑开了红盖头,喜婆大声唱贺:“如意如意,称心如意!”,温枕雪抬起头,只见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站在眼前,丰神俊朗,眉眼皆是喜气,笑得直露八颗牙齿,有股说不出的大聪明感——哦,钱不尽。
看着比幻境中还缺心眼,怪不得被柳氏玩得团团转。
掀了盖头,四周又是一片起哄,闹了好片刻人群才陆续离开,钱不尽只管拱手作揖,应下众人各式各样刁难,才能在良辰吉时,获得跟新娘子独处的机会。
“对了,兄长,”钱不走忽然折返回来,他与钱不尽生得足有七分相似,一身交领宽袖,面若敷粉,翩翩书卷气,是跟钱不尽截然不同的俊秀文雅,“别忘了这个,明道长说你今日需得一直佩戴,不容离身。”
他朝兄长伸出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枚褐色佛珠。新郎中途需要更衣,钱不尽是个丢三落四的性子,更完衣便把保命的东西遗忘了,幸得钱不走时时注意着。
钱不尽一拍脑门,“我真是好记性!”
钱不走的表情里有些无奈,“不管如何,你今晚得警醒些,大喜的日子我不想扫兴,可你也知道……”
顾忌生性胆小的新嫂嫂还在一旁,他点到为止,歉意地朝这边颔首。
温枕雪感觉自己应该是笑了一下。
下一瞬,兄弟二人齐齐色变,彼此对视一眼,神情难掩惊疑。
“容、容儿?”室内气氛顷刻间如坠冰窟,兄弟俩在原地僵了半晌,钱不尽才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容儿吧?”
新娘子不做声。
过了好半晌,细细女声怯生生地回:“是,是我……”
同一时刻,温枕雪感觉眼皮正在疯狂眨动,钱不尽呆愣几息,明白了什么,瞬间面色惨白,魂不附体,脚下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往外滚——
唰——
新娘子动了。
她手心紧握着一支素银簪子,此刻便化作利器,快准狠地朝钱不尽扎去,宽大的袖摆带起一阵风,明亮的烛台噗地灭了几只。
“蠢货,自己都没命了,管他死活做什么?你们一道黄泉作伴岂不快哉?”先前那道清越女声出现了,语调冷飕飕的,也不知在嘲讽谁。
这声音钱不尽可熟悉得紧,他直接翻了眼白,“柳、柳如霜——快来人呐!救命!”
他冲至门边,门却上了栓,如何也打不开,他只能疯狂拍门,可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院落此刻却一片死寂,宾客们影影绰绰走动的身影也如泡沫般消失,成了个门庭冷落的空院子。
“别拍了,你走不出去,”柳如霜低头抚摸着素银簪身,意兴阑珊地道:“那位姓明的道长如今困在老宅祠堂,只怕朝不保夕,今日没人能救你……”
话音一转,她好像又想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脸上挂起笑容,“三年了,我忍受了三年,今日终于可以把你的灵魂完完整整勾出来……”
温枕雪在心中暗暗皱眉,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后面两年也就罢了,三年前,正是柳如霜与钱不尽初识,浓情蜜意的时候,怎么叫“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