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因果
城郊外,荒地开阔,穷阎漏屋在密林中时隐时现,偶尔能见斑驳白墙。
江蘅赶回来时,温枕雪三人全军覆没,昏迷倒地生死不知,柳如霜反倒是最先清醒的,站在原地眼珠子茫然地转动一阵,仿佛意识到什么,瞠目欲裂,发出一道非人的尖锐嘶吼。
“唳啊——”
她尖啸着朝温枕雪扑去,江蘅唇边叼了片树叶,吹哨逼退她。
“钱不尽在你右手边,怎么左右不分?还是说你贼心不死,想找具貌美躯体给自己用?”江蘅眉梢挑起,冷森森的,“姐姐,有胃口是好的,但胃口太大容易撑死。”
一面说着,他不动声色垂下目光,黑润的瞳孔中掠过一丝疑窦——柳如霜心口的巫阳花不见了。
柳如霜显然大受刺激,连人话都不愿意说了,只嘶鸣着,怨气暴涨数倍,指甲横生出一截,边缘和尖端都泛着幽幽的寒芒。
“温枕雪……?”
趁她蓄势,江蘅赶到昏迷的温枕雪身边,甫翻过身,便见到白皙额上图腾似的印记。
江蘅停顿一下,皱皱眉,低头探了温枕雪的脉搏和伤口,暂时没功夫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胎记,执起旁边的匕首反手格挡,铛地一声,一枚锐物撞在刃面上,擦着他的侧脸飞出去。
他放下匕首,抬起眼眸,脸上没了表情。
目之所及处,是怨气凝结成的暗红色长针,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针尖整齐地对着他的面门,令人发憷。
“把她,给我。”柳如霜慢慢地说,声音有种怒急后变调的嘶哑。
“……如果我不呢?”
柳如霜:“那你,死。”
江蘅缓缓勾起唇角,“好大的口气。”
冷月隐入云层,长夜晦朔下来,忽然平地起风,江蘅秀气的高马尾在寒风中摆动,他眼眸含着笑,唇角向上一弯,一派稚气明朗的少年感。
“赶巧,今日琢磨出个好玩的,让姐姐尝尝鲜。”
狂风呼啸,满地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狂长起来,顷刻间便有两三人高,江蘅一招手,它们便如有灵性地彼此缠绕,拧成无数股柔软坚实的草绳。
进可作枪,退可成盾。
“可惜,少了怨气……”遮天蔽日的鬼草阵势惊人,连柳如霜都凝重起来,江蘅随手捋了一把,却不大满意,“还是临死前的元炁最好用……”
越怨恨,威力越强。
他抽调了大半灵力,脸色微微发白,被飞舞的黑发衬得形如鬼魅,笑意明明分毫未变,再看便格外诡谲阴森。
“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去,绞杀。”
-
外面发生的一切,温枕雪全然不知。
眼前是各色流光溢彩的画面碎片,一帧帧在她面前闪回又消失,光线忽明忽暗,杂乱无序,与寂然无声的四周形成强烈对比。
她眼皮狂跳,只好暂时闭上被光污染的眼睛,沉静心神。
这是一处未知的所在,似乎辽阔无际,除了驳杂混乱的画面外,放眼望去只剩黑色,那些闪烁的画面碎片在虚空中流动,组成一条熠熠生辉的银河。
仔细看去,银河中有苦痛、病魔、悲欢、圆满……
写满了人间万象。
虽然对现状稀奇糊涂,但从眼前神秘壮观的场景不难猜出,这里应该就是巫阳花的本源,巫阳万象。
巫阳万象啊……
温枕雪喃喃着,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睁开眼来。
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她看到那朵花以猛虎扑食的架势朝自己冲来,还不待她反应,天灵盖便炸裂一般剧痛,似乎有万千根针扎了进去,她没受住这股疼痛,失了知觉,再醒来便在这里。
这一晚上荒诞的事太多,上次一睁眼一闭眼,还是四个灵魂挤一个躯体的大热闹,这次至少没直接送到厉鬼面前,不慌,完全不慌。
她苦中作乐自我安慰一番,拍拍裙子起身。
画面碎片呈不规则状,四处游走,光芒莹莹,将这方天地映照得如星河璀璨,她周身方圆三米左右隐隐空出来一块地方,捉摸不定的碎片们约好了一样从圆圈的边缘擦过。
温枕雪上前一步想要触碰,它们像受了惊的小乌龟,慢吞吞又努力地闪躲避开。
温枕雪懂了,不让她碰。
可她定睛一看,几个在她附近晃悠的碎片,画面里的人物十分眼熟。
她看到缩小版的陆歌,八九岁的模样,穿异族服饰,被关在笼子里,铁栏缝隙间露出的眼睛锐利如狼虎。
她看到明山玉,在香雾斜升的神像面前诵经,低眉敛目,如此平静祥和。
巫阳花香能带来浮生一梦,梦中情景半真半幻,可能是记忆一隅真实发生过的事,也可能是基于巫阳万象影响,勾勒出的恐惧和期望。
明山玉是天之骄子,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