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心脏在我的胸膛里咚咚地跳着，一下一下。周围依然寂静，这声音显得尤其空洞而庞大。

我慢慢抬起眼睛。

其实艾尔海森看起来并没有发怒。实际上，他这个人一直以来都像一个符号一般始终在遥远的地方屹立不动，几乎很少——我几乎没有怎么看见过他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我在教令院就读的这几年，虽然处处小心谨慎，力求将所有课业任务完成到最好，但毕竟天赋有限，能力不足，也遇到过竭尽全力却做出一堆废料的糟糕情况。很明显，这虽然是我作为学生尽全力做出来的结果，但并不是老师们想看到的。

教令院里的老师都十分博学，我完全确信他们都拥有和他们身份相匹配甚至犹有过之的卓越能力。因此，在年事已高却仍旧能够中气十足地训斥学生的教授面前，我始终保持着谦虚的姿态，虽然有的时候被吼的耳朵嗡嗡作响，但毕竟能够从中聆听教诲……虽然大多数时候整个人都心惊胆战，但我觉得这还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艾尔海森并没有露出任何与激动或者愤怒有关的情绪。他只是始终平静地坐在那里，却带给了我比那些怒吼的教授还要恐怖的压迫感。

——他说什么？他说我不应该帮助卡维。不，他说的不对，他说的不合理。

在这一刻，我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明晰起来。我直直地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睛，在他那双冰冷的绿眼睛注视下，刚开始的惶恐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了。

“嗯……您这样说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发现自己的喉咙发紧，于是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地收敛语气中的不满，营造出了一种十分虚伪的谦虚口吻。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跳起来指责我。哦，有进步。”

艾尔海森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没什么意义地夸赞了我一句……如果这算得上夸赞的话。

“呵呵，您过奖了。”

我的牙关在咯咯地打战。一种对于我来说有些陌生的情绪在占据我的大脑，我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愤怒，甚至身体都因此而微微地颤抖起来。

艾尔海森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眼神微微动了动，在这一瞬间他有些惊讶，然而这种情绪也很快地消去了。

“原因我刚才似乎已经说过了。你去帮卡维修建筑，极大可能会因此导致你升学考试失利，我有这个义务来阻止你进行这一完全没有必要的行为。”

他沉默了片刻，宛如没有看见我怒气冲冲的表情一般自顾自地思索了起来。然后——他微微侧过头，用几乎让我笑出声的理所当然语气说道:“就是这样。如果现在你想知道其他原因，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因为具体其他的我还没有彻底调查清楚。”

我点点头，露出微弱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好的，我知道了，真的特别感谢您的教诲。”

艾尔海森又盯着我看了几眼，然后挪开椅子，完全不打算再解释什么，站起身迈着步子离开了自习室。

冷酷的导师可以在上班时间在学校里来去自如，毕竟现在的教令院也没人敢去管他，然而倒霉催的学生依然还得兢兢业业的完成规定好的功课份额。

直到星星挂满树梢，我垂头丧气地背着大包走出了教学楼。因为做题画图算数而过于集中的注意力散开之后，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变得迟钝，呼吸之间甚至产生出一种超脱世俗的升华感。

这状态其实并不陌生，每当超负荷完成课业后，我整个人都会陷入这种身体极其困乏精神紧张过度一时间无法松懈的疲劳状态。其实艾尔海森说的理由一点都没错，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确确实实地因为着手帮助卡维而“耽误了学业”。

我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感觉自己呼出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须弥植被茂盛，如果白日遇上晴朗的好天气，夜晚往往也会充斥着让人身心愉悦的清新气息。我朝外走了一段路，感觉身上的疲惫稍稍卸下去了一点，混沌的脑子终于清晰起来。

……啊。

我左右望了望。

好像走错路了。我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教令院，面前是通往城外的方向。

嗯，现在这种状态可不适合再去沙漠里啊。我摸摸脑袋，辨认出寝室楼的方向，拖着脚步没精打采地转向。

“晚上好，莱依拉。”

一道略微有些耳熟的低沉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诧异地回身，然后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走了出来，正朝我挥手。

“呃……”

我疑惑而迷茫地抬头，这个人上半张脸被华丽的面具遮挡的严严实实。

……我见过这个人吗？

不，似乎并不是全然的陌生。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个人闲庭信步般地满满朝我走来，努力检索着因为过度疲劳而发涨的大脑。这个声音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是在哪里呢？

“你这种眼神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