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蝽

蝽的兔子不见了，他六舅送给他的兔子。他找遍了整个院子，又找遍了所有自己能去的地方，却始终一无所获。

兔子不见时笼子大开着，而插销( chā xiāo)完好无俗，这说明是有人故意把它放了出去。对了，四奶奶总说这兔子害得院子里都臭烘烘的，把后院晾晒的衣裳都熏臭了。侍女阿香也一直嫌弃喂兔子和清理兔子的事到头来都落到了他头上。还有乳娘，一见了兔子就夸赞这兔子养得肥美，接着便会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见识过的各种烹饪兔子的方法。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承认是他们放跑了兔子。

阿香还说兔子很聪明，说不定是在笼子里呆腻了，又没有玩伴，就自己想办法跑了出去。

但不管怎么样，兔子已经丢了快两天了。之前每回看到乳娘揪兔子耳朵时他都会着急，眼下一想到兔子可能遭遇的不幸，不知被外头什么可怕的人抓住了，或是在什么地方忍饥挨饿，担惊受怕，蝽就急得直哭。他头一天甚至还偷偷去厨房找了一通——谢天谢地，兔子并不在那里。

蝽想说服阿香和乳娘帮自己一起找兔子，他们能去的地方更多，认识的人也更多，可阿香忙着帮四奶奶做药枕走不开，而乳娘则一面料理他的菜圃( pǔ)，一面说着些无关痛痒，卖弄老成的话劝他听天由命，顺其自然。还说什么兔子认得自己的家，想回来自己就会回来。

蝽只好一个人继续找。

从四奶奶的院子出去便是一条窄长的巷子，巷子两边竖着高墙，镶嵌( xiānɡ qiàn)着一个个紧闭的院门。

蝽小时候还一度为这些门背后的神秘世界而感到好奇和向往，不管四奶奶和乳娘怎么说都没用，直到他后来结结实实地碰了几回钉子：他曾被煮香肠的味道吸引，偷偷进了一个院门，结果里头那个凶恶的老女人却拎着耳朵把他痛骂了一顿，还把他扔到了四奶奶面前；还有一回他看到一家人的院墙上开着一种白色的小花，便想给四奶奶和阿香摘一把来，结果却被对方放狗咬人，吓得他从梯子上跌了下去；还有一回，他想和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交朋友，结果被那家人往身上泼了水。后来那个孩子还用一种他听不懂，但是让四奶奶听说了之后气得掉眼泪的称呼叫他。

至于这其中唯一一个没有人住的，废弃的院子，乳娘说里面住了一只长相可怕的冤死鬼，害得他每次路过时都要一趟子跑过去……总而言之，后来他发现那些院子里的人似乎全都不同程度地让他感到害怕，加上他发现那些院子其实和四奶奶的院子长得相差无几，便渐渐地打消了自己各种好奇的念头，开始对那些院子以及院子里的那些人敬而远之了。

不过他的活动范围并不止这一条巷子。他知道巷子这一头是出不去的高墙，而另一头，只要穿过几道让人晕头转向的门和通道，就会到达一座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很大很大的花园。

前往花园的路上他又沿途找了一遍，还是不见兔子，于是他越发认定了自己的兔子就是逃到花园里藏了起来。只希望待在花园的这两天里它没有遇见什么坏小孩，没有吃带露水的青草。同时他还希望今天爷爷不会像昨天一样在园子里练书法练到傍晚，不然他又只好待到晚上才能去找，而要在天黑的时候在那么大的花园里找到一只小小的兔子绝非易事。

他知道这里最权威的人物，他的爷爷——事实上，是他的外公，并不喜欢他。所以所有知道他的人都在阻止他们见面。

听说他小时候还不会说话时到处乱跑，结果撞见了爷爷会客，那个客人问起他的身份，他的爷爷便和人介绍说他是他的亲孙子。从那以后，他的外公就成了他的爷爷，而无辜的四奶奶也被勒令不许由着他撞见眼前去。

不过尽管如此，四奶奶还是会偷偷带着他去花园里玩。后来他习惯了一个人去。只要听四奶奶的，遇到了人及时躲开就行。若是园子里人太多了他就回来，免得被人捉住了又有人怪罪到他四奶□□上。他尤其喜欢在那地方打发时间，就连躲着不被人发现对他来说都是一桩有意思的冒险。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每一年少有的那几天能让他自由走动的日子。

除夕和中秋的家宴，爷爷和太奶的寿辰，每年好几次的祭祖，去年他五舅娶亲……反正他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四奶奶越是必须出席，越是为此而感到紧张，那一天就越是值得他的兴奋和期待。因为每逢这种时候，园子里必定空无一人，而他则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后来他发现自己不仅能在花园任意活动，还可以从花园出发去许多别的地方，比如四奶奶口中的前厅，甚至供奉家神的神祠，就更加期待这样的日子了。那些平时见了他就会“去”他的人变得紧张而忙碌，而顾不上撵( niǎn)他，或是周围人多得根本就没人发现他看得着他。同时他还可以轻轻松松在随便什么地方填饱自己的肚子。

来到花园后，爷爷不在，但两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奶奶正坐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喝茶聊天。蝽只好猫着腰溜进去先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蝽很喜欢听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