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孩子

蝽和阿香这一趟并非一无所获。虽然他们没有看到那个拿着刀，手上有血的大孩子，没有看见兔子被肢解的残躯，甚至那间屋子里没有任何血腥场面出现过的痕迹，但他们又带回去了一只兔子。

那只兔子在那个院子里四处蹦跶( bènɡ da)，见有人来，便乖乖地钻进了一个开着门的笼子里。蝽伸手的时候它还往蝽的手上拱鼻子，逗得蝽被痒得笑了出来。

阿香其实并不同意把兔子带回去，他既不想和会在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养兔子杀兔子的人打交道，更不想和这个废弃的院子有任何关联。可现在竟然要从这里带这么一件活物回去？而且和四奶奶解释这兔子的来历也是一个麻烦。但蝽却坚持认为只有把兔子带回去才是救它一命。

回去时他们拎( līn)着兔笼商量了一路，决定告诉四奶奶这兔子是别人送的，至于这个别人是谁，阿香说他会事后找个人串供。不过事实证明，四奶奶并不怎么关心这件事。只要蝽安安分分地不再哭着要之前的兔子，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就这样，蝽失去了一只兔子，又有了两只兔子。兔子的事被彻底平息了下来。

蝽一直以为那个大孩子会因为那只被自己带走了的兔子而找上自己，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其实他有点盼着对方能再次出现，要是那个人能交交底，自己也不至于不敢一个人再去一次那个院子。——那个神秘的乌鸦院子始终让他难以忘怀。

而且他还是想和外面的人打交道，哪怕只是相互仇视的关系，哪怕对方是四奶奶眼中的坏孩子。那些孩子总是能让他见识到许多新鲜的事物。好比之前大表哥虽然骗过自己，但他的父亲，也就大舅舅事后送给了自己一只绿壳乌龟。六舅不仅送给了自己兔子，有时候会让人把他不要的玩具送来。五舅舅有一回在花园里撞见了他，便趁着爷爷不在家，偷偷带了他出去见世面，他们一起去坐了船，还骑了海豚……

不久后的一个雨天，一场酣畅淋漓( hān chànɡ lín lí)地接连下了一个昼夜的雨把蝽和家里的三个女人困在了一起。

刚开始时还一切如常，因为雨天无事可做的四奶奶，乳娘和阿香津津有味地玩着一种用来占卜的贝壳牌。他们还特许蝽这个“童男子”帮他们洗牌摸牌。玩到后来，三人又突然想起来四奶奶要在下个月太婆的寿宴上穿的那套衣服有需要缝补的地方，便开始掌灯捻线，一面有说有笑地聊着些蝽听不懂的，牵扯了太多人物和称呼的过去的事。蝽便是在这时睡了过去。

睡了一觉起来，恢复了十二分精力的蝽看三个女人各自忙碌着，打着呵欠安静下来，便回房把自己的虫罐子拿了过来玩。这里头的虫子是他几天前在一处墙根下发现的，罐子也是他好不容易才从乳娘那儿讨来的。因为罐子上豁( huō)了一个缺口才被乳娘弃用送给了他。

蝽挪用了阿香跟前的一盏灯，想看看那些虫子有没有在里头建房子，却不料失手打翻了灯，接着又跌破了罐子。瓦罐的碎片落得满地，虫子也爬出来，女人们也不满地吵闹起来……

那之后，蝽就被四奶奶撵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屋。就是在这个百无聊赖的、没有事可做的时候，被无聊荡平了恐惧的蝽终于鼓起了勇气，决定再去那个乌鸦院子里看看。

他一直好奇下雨的时候院子里的那棵树能不能把所有的雨水都挡住，就像那个院子上面盖了第二重屋顶，为了这个他已经从昨天惦记到了今天。因此眼下一想到能亲眼验证这个想法，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蝽耐心地等到午饭过后，三个女人相继睡去，才回屋给自己一一穿戴上了他这些日子里琢磨出来的行头：木屐可以避免他踩到鸟屎，面具可以让他不被鸟啄到脸和眼珠子，还有自己的木槌和弹弓，可以在紧急情况下防身，还有一包糕点，可以用来投喂乌鸦，把它们引开。

出门的时候雨势已经小了不少，但起了风。虽然头顶不见日光，天地之间却亮堂堂的，似乎是要放晴了。

蝽来到了那个乌鸦院子，他推开门，听见走廊下一个风铃不时发出清脆而细碎的响声。同时自己的到来惊得两只乌鸦大叫着从走廊上飞到了后院。

接着他一路走便有乌鸦一路被惊飞，然后借着那股扑腾劲儿开始没精打采地和同伴们追逐游戏；走廊上，横梁上，破旧的门敞开的屋子里，那些凌乱的，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的家具上，到处都是这些黑不溜秋的家伙。

他没想到这儿有这么多乌鸦，大概这场雨把它们也困住了。但不管怎么样，他总算顺利地穿过中间那排屋子来到了后院。

院子角落的那棵大树风雨中巍(wēi)然不动，底下的地面果然还保持着干燥。蝽兴奋地走过去，站在了树底下往上看，心里计划着也要在四奶奶的后院里种上这么一棵树，同时考虑到雨天不是个适合爬树的天气，打算等到天气放晴，爬到最上面去看看。

他想着，打量着周围的屋子，这时才惊讶地发现对面的屋子里——那间后屋，似乎隐隐亮着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