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昱王府众人皆是胆战心惊,自王爷一月前意外落马醒来,性情更加阴沉不定。
不仅责令管家拆下所有为迎贺新年准备的灯笼红绸,更是在短短一旬内杖毙了三个服侍不力的侍从,众人战战兢兢,生怕屠刀哪一日落到了自己的脖颈。
被厚重窗幔遮蔽严实的正房,钟夜阑侧卧于床榻,呼吸愈发急促。
“你是昱王府的女主子,怎么寻常可见的药材也要自己种?身体又怎这般差了?”
病骨支离的女子回首看他,双眸好似泉眼干涸的死水,那声音本清脆如珠环叮铃,可自己越聆听,越像是被利刃凌迟,痛意无绝。
“王爷当真不知吗?一个不受夫君喜爱,又没有母家庇护的正妃,自然是下人也看不起的。”
他又看见自己颓丧跪坐于地,怀里抱着气若游丝的倩影,强忍泪意,抖着嗓子,“若是,若是……”
“若是,能重来”,怀中人只是怔怔望着皇陵外的方寸晴空,片刻后才朗然笑了,艰难道,“我一定不会回来,一定。”
钟夜阑喘着粗气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愣怔了好一会儿,哑声叫来近侍。
“来人,本王要洗漱进宫。”
宫中喜庆的节日氛围还未散去,昱王独自行走在前往坤宁殿的宫路上,时有三俩宫女意欲上前,也被他周身肃杀气势吓停了脚步。
坤宁殿中,昭华皇后正在缝补些小衣裳,见到儿子来了忙笑着放下了手中物什。
“大忙人昱王怎有空来坤宁殿了?”
钟夜阑压抑着哽咽朝主位行了礼,“儿臣想母后了,便想来看看母后。”
话出,姚郁清也愣了,自己这儿子少年老成,又常年混迹于军营,与自己越来越是恭敬有余却亲近不足,这番话自他舞勺之年就再没听过了。
昭华皇后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轻轻拍了拍他交叠紧握的双手,温声道,“怎么啦?谁让我们阑儿委屈了?你与娘说说,娘给你评理。”
心中千言万语难言,钟夜阑只压抑着哽咽,姚郁清不再多言,只是时不时拍拍他后背,以示慰藉。
约莫半盏茶时间,昱王终于摸摸鼻子缓过了神,见他这尴尬模样,姚郁清也轻笑出声,推了他一把。
“行了,这还不好意思了,娘倒是有一事要问问你,那日宫里办年夜饭你怎的没来?你父皇生了好大的气。”
“儿臣坠马后总觉得心绪不宁,恐家宴上出丑毁了气氛,因此……”
姚郁清轻啐了口,“你也就骗骗娘吧,娘都问了,太医说你什么事也没有,倒是你大嫂前几日生了女儿,你怎么没去看看?”
听了这话,钟夜阑面上不动神色,隐于身侧的右手却早已青筋暴起。
“儿臣知晓,只是军中事务繁忙,等回去儿臣便让顺意去送礼。”
她叹了口气,“虽说英佶并非我亲生,可他自幼在我膝下长大,在我眼中,你们二人并无分别,皇家薄情,娘还盼望着你们兄弟能相互扶持。”
钟夜阑垂首,掩去了面上陡然出现的狰狞和眸中的滔天恨意,冷然道,“儿臣自是不敢忘却。”
不敢忘却昱王府上下被串通,不敢忘却自己好兄长“登位”后的赶尽杀绝,不敢忘却皇陵的阴冷潮湿和寒意顿生,不敢忘却自己哀痛跪求却讨不来一位医师,不敢忘却最后药石罔顾,在自己怀中断了生机的一捧枯骨。
“儿臣,儿臣有一事请教母亲。”
看到母妃的点头鼓励,钟夜阑犹豫着终是开了口。
“儿臣负一人,自觉亏欠良多,无颜再见,但日日辗转,难眠于榻。”
皇后了然于胸,“能让我儿如此踌躇的,莫不是心上人吧?”
钟夜阑眸中凭生出了几分凄然,心道:母妃如此便能猜出,可叹我竟蹉跎了五年,若是我能觉察的更早些,是不是……
思及此,他苦笑了一声,却忍不住又湿了眼。
“母后问你,你这日夜辗转是因为歉疚还是思念?”
“自然,自然是二者皆有。”
“那便行了,既然错了那怎么也得向人家道个歉,若是人家原谅了你,就好好待人家,若是人家不肯原谅你,那就护着些人家,总归是你亏欠了别人。”
“孩子,皇家人多情却也薄情,娘亲只愿你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妻妾相争的戏码本宫看厌了,你若是有幸能娶回人家,可别忘了今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