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零落成泥芳菲尽,烟雨朦胧沪上空;相见恨晚黄页散,铮铮将军化骨枯。
—题记。
宋思冷赶到百货店里的时候现场火药正盛,gorilla(外国名字,也译作高丽亚,中外合资)在有贵宾的情况下是不准普通顾客闯入的。
她把女士香烟别在耳后的发丝间,从手包里层抽出那张没有用过的不知道被第几任男友送的在大上海象征身份的贵宾入门卡,男侍看到后顺利放了行。
购物其次,正妻捉奸的大戏,没有人会不感兴趣。店内环顾一周没有看见人,宋思冷了然,脚腕转了方向,黑色包头高跟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响。
贵宾室的旋转门半掩着,四面八方的争吵声突然清晰起来,宋思冷慢下脚步,走进了些,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抽着剩下的半支烟。
“小婊子,毕延天这岁数能当你爹了,你跟这个老头子混在一起,你也不害臊。”正妻斥责。
“住嘴!怎么说话的。”男人不满。
“我怎么说话,我还要怎么说话?我嫌丢脸,离婚!离婚!公司股份我要一半,南京桥那栋别墅也归我。”
“你说什么胡话,好好的闹什么闹,你现在应该安排思冷去国外的事,不是在这里无理取闹。”
“对,宋思冷,宋思冷也归你,现在就去办手续,带着你的情人从这里滚,我要你们净身出户。”
听到这儿,倚靠在门边的人看戏的心态收了收,纤长白皙的手指缠紧了半圈包链。
毕延天粗喘着气,碍于店员在室内,忍住了往女人脸上呼一巴掌的冲动。
“烦死了,都什么破事儿。毕先生,可否让我试试那一排的衣服?”
“小三”终于发话了,前半句是嘀咕出来的,后半句却是恰到好处的理直气壮。
气氛一滞,高丽亚店员脸上异彩纷呈,却也没有当即做出什么动作。
宋绿章忽然发了疯,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前去,对着阮烟罗的头发又撕又扯,鲜亮的指甲在她的下巴处划出一道长痕。
“啊——!”阮烟罗疼得抽气。
这场捉奸大战以毕延天的一个巴掌结束。宋绿章被打翻在地,百货店里短暂安静了数秒。
宋思冷站直了身体,收拾好表情,想着是时候进去“解救”她妈了。
“赛琳娜,给这位小姐把衣服包起来,那一排,”宋思冷指了指,随手拿出一张支票。室内单品并不多,每件由塑模亲自展示,寥寥一瞥能看到电影画报上的秀款。宋思冷指的那排,恰好是最贵的。
穿衣室的地毯上整齐地码着礼品袋,安静的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仿佛刚才的闹剧不存在。阮烟罗垂眸,无聊地跪坐在地毯上,紧身旗袍勾勒出曲线,微抿的红唇显示出不安。
人都散了,高丽亚停业半天,宋思冷留下来的理由是陪她试衣服。她脱了黑色高跟鞋,光脚踩在地摊上,俯下身去,试衣间光线被遮挡了一半,空间竟显出逼仄来。
宋思冷伸出手指,抬起阮烟罗精巧的下巴,目光落在面上,瞧了一番,啧啧点头,然后自顾自背靠撑着门,摸出一支女士细烟。“不错,怎么甘心跟了毕延天?”
阮烟罗抬起头,顺着夹烟的手指看过去,高眉骨,水色潋瞳,皮囊像是红尘里浸染的,一等一的好,只是抿唇溢出的语调闲闲的,摸不准是什么态度。
“宋小姐您呢,又是什么意思?”
宋思冷没回答这个问题,目光也没从她脸上移开,她敲了敲手包里的烟盒,夹出一根,自然地递送到阮烟罗嘴边,“抽烟吗?”
“……”阮烟罗犹豫了一下,含住了,直觉能听到什么劝戒的话,牙齿咬着,静静等着下文。宋思冷好似叹了口气。阮烟罗只觉眼前攸地落下一片阴影,那人半弯下腰,两指摸上她的下巴,停了停,直到烟头对上她嘴里的那根,缓缓轻轻吸了一口。
一缕烟飘着晃晃荡荡,火星子亮了几亮,映在了阮烟罗眼底。宋思冷轻声开口,烟雾中调子散了散,最后几个字落在阮烟罗耳边,却是听清了。
宋思冷说,阮小姐要钱还是要名,我都可以帮你办到。
红唇翕动,烟支掉落地毯,火星的亮光渐渐湮灭,阮烟罗鹅颈低垂,“您说笑了。”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宋思冷的外祖母是有名的苏绣传承人,外祖父经营着一家船运公司,宋氏一族是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
民国十四年,宋绿章不顾家里人反对嫁给了泥瓦巷一个做风筝的穷小子,彼时的毕延天因为负担不起高额的学费早已从学堂退学,跟着母亲糊纸风筝为生。
某次放学,宋绿章没等到家里的司机,于是一个人走路回家。行至苑桥下起了雨,宋绿章只好到桥下避雨。苑桥南面的巷就是泥瓦巷——油漆、锁修、缝补一条街。而宋绿章走进的第一家铺子就是毕延天和他母亲的风筝铺。
画图、裁剪、糊纸、缠线,家庭富裕的大小姐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