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娜

离开了办公室，于是往回走，脑子里想的是迟小秋的事情。

婉宁说陈绍庆动身去了武汉，那么别墅里除了管家之外一定没有外人，迟老板被囚在别墅里，这倒是个非常好的时机，只是不知道梅园的戒备怎样，陈绍庆是否有嘱咐不许外人进入呢？

她胡乱猜测着未知的可能，快回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陈暮年，他仰着脑袋张望着什么。直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对方视线当中，陈暮年放下双手交叉的手，站直了靠墙的身子。

“楠茵，可算等到你了，你去哪了？”他眼睛一亮。

宋思冷停住脚步，看了看周围，“有什么事么？”

“周三是我的生日，我是来邀请你去参加生日宴的，婉宁在圣安娜舞厅包了场，一定要去啊，记得是后天。”陈暮年快速说完就小跑着走了，仿佛还有什么急事等他。

陈暮年说的是圣安娜舞厅而不是陈家，这是一场年轻人的聚会，时间定在周三，那么明天去买礼物也不迟。

她拿着书本回到宿舍，梁红玉独自坐在书桌旁，白橡木书桌的边角磕碰掉了漆，被人用厚厚的绸缎铺了一层，上面叠放了几件应季的衣服，大约是旗袍一类的绣品，手边是针线盒，宋思冷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拿着引线穿针。

梁红玉见到来人羞涩的笑了，衣服占了大半张桌子，她站起来忙着收拾，“你......你坐，我马上就好了。”

“你忙你的，不要紧。”宋思冷搬了把凳子放到窗户边，脱了鞋，双脚踩在上面，透过斑驳的床柩探头看宿舍外面的紫藤萝，晚霞的光亮从高大的梧桐树空隙里穿透出来，灰瓦高墙上被映照出来好看的光。

宋思冷手肘支着下巴，扭过头来跟她说话，“这些都是你做的？”

梁红玉抬起头，鼻梁上有处小雀斑，她眨着睫毛回答，“我帮妈姆做活计，是太太们的衣裳。”

宋思冷没有她的好手艺，技术上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陪着她说说话，从梁红玉口中得知，这样的衣服她每周要完成六到八件，有些是从裁缝铺拿来的半成品，有些是邻里之间托她母亲做的，每件衣服的工费是一块钱，一个月下来可以挣二十块左右，刚好能赚自己的伙食费。

而她母亲就比较辛苦，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一个酒鬼，她家里没有哥哥和妹妹，因此父亲喝酒的钱只能靠母亲维持，就算这样母亲也没有抛弃父亲的意思。

她父亲十六岁就做了前清的秀才，然后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原本以为能继续高中，哪想到年年考试都落榜，从小秀才考成了老秀才，孩子七八岁的时候他仍旧窝在家里读书，后来也许是接受不了现实，随着朝代的没落干脆也不读书了，一把火烧了那些四书五经，近些年还染上了鸦片，越发不像样子。

梁红玉谈到这些的时候眼神低落，女孩在家里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这一点宋思冷感同身受，宋绿章这些年也一直把她当花瓶养，家里的产业全都交由两个哥哥打理，她一向在人前扮演乖女儿作用，从宋绿章一家人离开南京单独撇下她就能看出来。但是她比红玉幸运，宋思冷只要听话就有多到花不完的钱。

她从板凳上下来，脚上踩着鞋往床上坐，宋思冷扯过被单搭在身上，主动邀请对方去逛街。

“红玉，你明天陪我去挑礼物好不好，我带你去圣安娜跳舞。”宋思冷掀开身上的被单，外面天气微微闷热，合衣盖在身上不舒服。

梁红玉不知道圣安娜是个什么地方，大概是个舞厅，听宋思冷的描述也有一点感兴趣，只不过她从未去过这种地方，妈姆知道了会不高兴。

宋思冷故意引诱她，“明天会吃到免费的巧克力味的蛋糕，外面裹着一层酥皮脆，里面是奶油，还用榛子巧克力裱了玫瑰花，你想不想去？”

梁红玉眨了眨眼睛，有些动心。

宋思冷着手安排着自己的计划，“早上先去吃一碗螃蟹面，然后再去百货商场买礼物，逛累了就去茶社喝茶，晚些的时候我请同学们去看电影，比去舞厅有意思多了，你说是不是？”

这些都是花钱的项目，在吃喝玩乐方面宋思冷比梁红玉还像个本地人，她细数着要邀请看电影的学生名单，十二张电影票应该能够包个小场了，只请文学系和陈暮年要好的那些同学，除了梁红玉和她自己之外还剩一张票。

“对了，再叫上医学系那位，许老师让我多跟他联系，他叫什么？上次还帮我引路来着。”宋思冷坐起来，“不行，太乱了，我得写个邀请书，把电影票分配好。”

宋思冷在梁红玉旁边挪了个位置，借用了她的笔和草稿纸，刷刷刷一下拟了十二个人的名单，陈暮年这会应该不在学校了，电影票她出，邀请人的事儿还得他来。

这栋楼的东侧住着女教员，只有她们的宿舍安装了电话，宋思冷琢磨着待会借用下电话把这件事告诉陈暮年。

梁红玉看她风风火火安排着明日的游玩计划，仿佛已经到了周末，她担忧，“明日逃课真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