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这个蜷缩在孤儿院铁门外的男孩，莫名让宁玫想起之前老是流浪到附近来讨食的大狗。

那是条尽管已经沾满了矿区的灰尘，饿得皮包骨头仍然看得出出身大户人家的黑狗，体型修长骨相匀称。

不知道怎么流落到这里来，尽管四处讨饭吃，但仍然讲究得很。从不冲着人吠叫，吃饭也永远不疾不徐，好像吃的不是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而是什么高端的狗粮。

宁玫很喜欢它，它总是在雨天湿漉漉地来。宁玫就悄悄把它放进来，一人一狗蹲在门边小小一个车棚里说话。宁玫说，狗就呜呜叫着回应她。

这时候，这个男孩也这样满身满头的雪，湿漉漉地坐在这里。

“你是谁？”宁玫问。但是没听到回答。

她鼓起勇气凑近看了看，只见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沾着雪的长睫毛像蝴蝶一样无力地扑闪了几下。脸色苍白，呼气声已经轻得几乎听不见了。

想了想，宁玫艰难地从袖子里把手掏出来伸出栏杆外去探他的额头。冻僵的指尖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

但从他灼热的气息来看，显然是在发烧，她想。但冰天雪地里这么烧下去，可能离死也不远了。

虽然才8岁，但是混乱的矿星永远不缺乏意外和争斗。宁玫早早就明白了死亡是什么。

宁玫把自己罩在最外面的那件外套脱下来，想要从门缝里塞出去盖在他身上，奈何胳膊太短，只勉勉强强扔在了他的腿上。

晚上不同于白天，这大铁门早已被几条铁链锁得紧紧地。宁玫可没办法偷偷把这么大个人放进来。

这事儿已经是小宁玫解决不了的了，她心里不停地挣扎，一个叫做：“要不算了吧，也许死不了。”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不断地起伏。

小姑娘嗖地转过身，埋着头走了两步，又转头去看他。

男孩在这漫天风雪里抬起眼眸看她，没什么表情，精致的眉眼里带着凉意的情绪宁玫看不懂。但是他很快又闭上眼睛，无声无息地仿佛一块坚冰。

宁玫这时候脑子里又想起不知道为什么很久没来的大黑狗。

她叹口气，想：看来挨顿罚是免不了的了。

*

宁玫跟在院长妈妈后面，探头去看她抱在怀里的那个男孩。

但是她太矮了，只能看见他修长纤细的小腿和骨节突出的脚踝。在这寒夜幽蓝的雪花的映射下，皮肤白得仿佛在发光。

在这秀气的腿上，大大小小遍布着各种伤口。大多数是泛着红的擦伤，只有一处伤得很深，肉都翻出来一些，一条蜿蜒的血迹从小腿一直流进了鞋里边去。

顺着往下看去，鞋边的布料下，宁玫发现似乎有一个黑色的带尖角的图案若隐若现，是纹身吗？

不过估计他伤得最重的地方还不在这，刚刚院长妈妈抱起他时碰到了脊背。

他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闷哼了一声。

她没能盯着那截看起来纤细脆弱的小腿看太久。

因为就在那个小小的医务室前面，院长妈妈转过身用脚尖踢了下她，示意宁玫自己回去睡觉。

附送一记愤怒的眼刀和一句“明天早上再收拾你。”的判词。

第二天是个周六，宁玫从早到晚都在组装矿灯，累的她两眼发昏才完成任务。

孤儿院就坐落在一个大型矿区边上，所以院长妈妈也经常从矿场上揽一些简单的活分下来给院里的孩子们，补贴一下开销。

组装矿灯是个细致活，像宁玫这样半大不小的孩子，不用上学的日子，一天一般就分配个20盏。

但是因为昨天晚上自己擅自偷摸出门，还又给孤儿院捡了张吃饭的嘴。她今天被罚整整拼了五十盏，延续一整周都是这个数。

不过人救都救了，宁玫也并不后悔，

吃过晚饭，院长妈妈让宁玫把饭盒给那个男孩端去

孤儿院里又添了张嘴，而且身上到处是伤，似乎还藏着大麻烦，她今天竟然心情不错。

厨房温暖的烟气中，宁玫恍惚看见院长妈妈衣服领口下压着什么挂饰。

以前就戴着吗？小宁玫记不太清了。

宁玫推开医务室的门。

说是医务室，其实在这个小小的孤儿院早已被当成了杂物间使用。

靠门的墙边摆着一个小柜子，装了点常用到的药品，挨着一张小床。

那个男孩就靠坐在床头，吊顶上的灯散发出柔和的光亮，暖黄的光线笼罩着他，却没有给他染上太多暖意。

他凌厉的剑眉微微蹙着，失血的薄唇抿在一起，脸上的线条无一不精致。

尽管眼睛似乎里裹着浓得散不开的阴云，宁玫还是看呆了。

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一时之间站在门口没有动作。

见她呆在门口，纪灼也扫了一眼这个昨天救下自己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