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窗帘随着夜晚的轻风拂动着,夜色迷蒙,使人完全没有睡意。一只觅食的夜鸟划过窗外,整个屋子静谧安宁。
罗锐一个电子厂打工青年,做线路板的,生活就是按时上班,到点下班,每天上班时间差不多有十多个小时,日复一日地重复同样的手上活,枯燥又乏味,加上两班倒,睡眠不足,有时候感觉整个人跟个机器一样。吃饭通常就是在厂门口的小摊随便吃一碗炒河粉,或者是蛋炒饭,回去倒头就睡,挨着枕头就打呼噜了。偶尔工友们会聚在点几个炒菜,算是改善生活了。
本来无比黯淡的日子,因为有了李苗的陪伴以及对未来的构想,变得飞扬起来。
虽然他的工作是重复千篇一律的动作,累得死去活来,但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偶尔会露出一些笑容,即便是在工作中。他没有像电子厂大多数的同事一样,被这些打工的日子磨得麻木迟钝,怎么说呢,身体上肯定是疲惫的,但是精神上,总还有些想头。明天,明天的明天,将会晴空万里。
法语专业的课排得特别满,基本上每天都有课,让人喘不过气来。早晨,天还没有亮透呢,就要起来听RFI(法国国际广播)的新闻,听完就开始背单词了,背完单词就背课文。每天如此,李苗的大学生活,实际上和罗锐在电子厂上班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单调,重复,需要耐心和专注力。
全法文长篇的课文,背起来可不容易,每次不知道要死多少脑细胞。背不下来?李苗可不是背不下来的人,她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天生没有软弱的细胞。李苗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柔柔的,内心却憋着一股子劲。这些被同学称作炼狱的日子,对她来说,当然也很难挨。
上午背,下午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有时候晚上熄灯了还打着手电筒在背书,她也像个学习机器一样。这种日子当然是苦闷难熬的,有时竟痛苦得偷偷流下泪水,再偷偷擦去,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去上课。
读课文她是没有问题的,背课文倒是也可以靠苦熬熬过去,口语交流就真是要了命了。明明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对话,真正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好,李苗是和陈丹妮搭档练习口语的,每次总是接不住对方的话,心里慌乱,发音不对,动词变位错了,卡壳,卡壳……再卡壳,反正卡壳就是日常状态了。冯丽颖那边也差不多,开口说法文比李苗还困难,每次上完口语课,两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又着急又尴尬,自尊掉了一地。
对于李苗来说,学习中的另一个难点就是做dictée (听写),隔天就有一次,她每次都要错几个,标点符号错了也算错的,字母上帽子尾巴掉了当然也算拼写错误了,让她很是头疼。再怎么仔细,都不能完全写对,她又是个追求完美的个性,每每苦恼不已。
加上老师又严格,写错了也怕被骂。上次冯丽颖把图书馆bibliothèque 这词给拼错了,忘写前面的bi,周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训了她一顿,冯丽颖小声嘟囔:“这个词也太长了,我实在是不会写嘛。”
周老师提高语调,几句欧啦啦之后问冯丽颖:“那中文你们怎么会写?!‘图书馆’可是常用词汇,中文里,如果你不会写图书馆,你觉得怎样?”
冯丽颖又害臊又沮丧,头垂得更低了。
知道周老师不好惹,大家都对听写这个环节特别用心起来,生怕被抓住什么错误训一顿,可丢不起这人。李苗也是,每次听写完都逐字逐句检查几遍才敢交上去,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反而觉得收获不少,在无数次听写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做事情越来越细心了,也越来越有条理,不得不说,这也是学法语的一个好处吧。
再后来,语法越学越深,越来越复杂,像愈过去时,简单过去时这些,让她一阵抓狂。听写的正确率又降低了,有段时间,李苗感觉很惶恐,学业上接踵而来的难题,让她坐立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总也抓不住的感觉。特别是和陈丹妮她们这些优秀学生相比,心里的自卑感和抓狂的感觉压也压不住。
刚好这一段时间,她嘴里长出来一颗智齿,晚上疼得睡不着,有时候靠在枕头上也流眼泪,更加的心烦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