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三)
紫姐儿苦口婆心地劝说:“娘娘,奴婢知道您正因王爷的态度有了心结,深闺之中这类事的确也不是没有;但,但这种事情可是要掉脑袋的!万一要是传出去了,即便王爷碍于皇家颜面,或许不会闹大了要了您的性命,可您在世上又该如何自处?老爷和夫人又该落到何等境地?”
这是当她要养面首?!如今世风竟如此开放了么?不然她是怎么突然想到这里的?景柠沉默了一会儿,一言难尽地看着紫姐儿,艰难道:“您放心,我并未有那个意思。”
“并非孤男寡女,”景柠颇为诚恳地实话实说,“那时我会与王爷同行。”这出戏就是专为王爷唱的,贵客不在场可怎么行?
还打算带上王爷?!紫姐儿眉头紧蹙:“娘娘,那些话本里因误会解开,夫妻和睦如初的事不可尽信!”
紫姐儿还欲再劝,但架不住景柠的再三央求与保证,最终还是松了口。但她也说,侍卫的夜巡路线只到院中花苑,女眷所在的东院是不会靠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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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景柠推说倦意缠身没有胃口,将来伺候的婢女们打发了,换了身不显眼的深色衣裳,独自出了院门。
偌大的王府,称得上阁楼的也只有两座。景柠稍作思考,选中了只有顶楼点着灯的那座。
走近了,景柠不免被阁楼周遭的景色晃了神。水波生涟漪,斜阳照湖心,四面环水的揽星阁上尘土为衣,显得更外厚重肃穆。
朱红的大门敞开,拾阶而上,未有一道门上锁。景柠心下更为确信,这是场王爷以身做饵布下的鸿门宴,思索是否该走为上计时,仰面猛然撞上了一个人。
幸好是木梯的最后一阶,景柠扶住栏杆稳住身子,仔细一瞧发觉这人的装束与白日里在王爷书房外见到的侍卫格外相似。
男子语气平淡道:“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
此处是顶层,木门内虽有灯火却未见人影,景柠心中有数,微微扬起头问:“如今王爷在吗?”
男子默不作声,景柠只当他默认屋中无人,面色一变,端的就是一个恃宠而骄飞扬跋扈:“放肆。王爷与我既为夫妻,便是一体。既然是王爷可来的地方,自然也是我能来的。你这番,便是对王爷不敬。”
景柠有心试探自己在王府的地位究竟如何,可紫姐儿和院里的几个小丫鬟都与原身相熟,贸贸然开口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眼下只有与自己较为生疏的侍卫,时机再好不过。
景柠算盘打得不错,却没料到屋内是有人的,此人还与她格外相熟。
“唰啦——”木门拉开。
王爷并未因景柠的出现而诧异或愤怒,只是横眉冷眼看着站在门口的他们两人:“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侍卫抢先一步,请罪告状:“禀王爷,娘娘说要与您结为一体,属下不知是否阻拦。”
景柠被这过于孟浪的言论惊地笑容僵住,迎着王爷向她投注而来的目光,硬着头皮打算开口告辞,却听王爷不甚在意的声音传来:“来都来了,里面请吧,我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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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草纸遍地、墨汁四洒,与一尘不染的书房相差极大。
唯有临水那侧的栏杆旁放着张桌案,摆着热气腾腾的糕点,一旁火炉上的红泥壶盖掀起,正咕噜噜冒着泡,分外整洁雅致。
“请自便。”王爷撂下这句,走回方才落座的矮墩,靠着栏杆坐下,捧着书卷自顾自读了起来。
景柠张望一圈,右手靠墙处有架木梯,滚开的卷轴画搭在上面摇摇欲坠。
落下来的半幅画中只能看约莫是位女子,长袖流苏。
向上爬去,却是直接连通了顶层的天窗。楼顶上架了几个灯笼,钻出天窗后又是头顶明月生辉,倒也能看得清楚。
脚下的瓦片不似远看上去那般陈旧,乌黑锃亮像是常有人打理。
地上不止一副卷轴画。
景柠翻看数幅,画中人年岁不同、姿态万千、服饰各异,却无一显露她究竟是谁——画面中的人,没有脸。且从墨痕来看,女子幼年和少时都是许久前画的,而嫁做人妇束起夫人发髻的皆为新作。
景柠略有些疑惑,为何独独少了该女子长大后、出阁前的?
忽一阵妖风吹过,吹开了她脚边一幅堪堪解开了蚕丝细线、还未来得及查阅的卷轴。
景柠忙向前迈了几步拾起,腿却一软,摔在了瓦片上。
此时,她已到了屋檐的边缘,举目望去,低垂夜幕上繁星为缀,清波荡漾的湖面上月华璀璨,美景无边,景柠却腾不出心思欣赏,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原身恐高。
景柠闭起眼,慢慢撑起身向里挪去,然而,世上总有些事是人力不可及也的。
百般尝试无果,景柠又张不开嘴呼喊,于是自暴自弃地拿起画仔细端详起来,一边还不忘拿起另一画卷锤敲着身下的瓦片,等着王爷上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