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世界

由于做一天算一天工分，关雪卿没敢耽搁，天没亮就起来往打谷场去和他们汇合。

打谷场一般是用来打油菜籽晒玉米，其他时候都是做登记或开会用。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社员们抓抢时令，有挑肥上山的有打水浇灌的有锄草撒肥的，忙得热火朝天，呈现一派繁忙的劳作景象。

大队长怕他们五谷不分农事不熟扰了农耕进度，虽然口号“劳动最光荣”喊得好，但都心里门儿清，实践才是真理。

所以她们由会计登记完，就被大队长安排给了一位老人家。

老人家姓周，还让关雪卿他们喊她幺婆婆，听消息灵通的燕子说她辈分很大，连刚刚的大队长都要喊一声二祖祖。

关雪卿乖乖喊了几声幺婆婆，听得周幺婆眉开眼笑，连呼乖乖。

幺婆教完，就让他们自行摸索，等会儿会有人来检查，反正今天是会安排上工的，说完就叭叭着旱烟往田里去了。

关雪卿还在分辨幼苗是哪些，暗暗记下幼苗长什么样子，检查的人就已经来了，她瞟眼一看连忙转头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

来人见她认真细致也没去打扰，先检查了其他几人，又教了他们锄头怎么使才省力，最后才走到关雪卿身边打了个招呼，“小关同志早上好。”

关雪卿终于正眼看他，轻轻哼了声，“陆同志早。”

这个利用职务之便想和关雪卿接触的男人，在其他人面前永远淡然冷静的男人，在面对她时却完全不能自控，看她的目光终于落在自己身上，陆胤不敢直视她，心里也直扑腾。

瞧她面无愠色，陆胤忧了一宿的心落了地，打起精神检查，他没想放水，既是他从来不做走后门的事情，也是他看出来这妮子认真严谨又细腻敏感的性子，怕这样做惹她不快。

又看她细胳膊细腿儿的，陆胤心里嘀咕以后分配活计怕是只能暗地里给她安排些轻松的了。

手把稻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①

给她们分配的活儿是插秧，一块块水田已经整平，田泥软烂，只留下浅浅的一层水，插秧最好浅插，不漂苗最佳。

一框框秧苗去泥后被挑到田间浸泡，摆在合适的位置，等来人扦插。

梯田开垦在山坡上，清晨的雾很大，笼罩在山间缓慢流动，上个山的功夫，裤脚就已经打湿半截。

陆胤先是示范又挨个教了半天，才敢让他们下田，“大家慢一点都可以，一定要插稳。”

“另外，大家要注意，如果感觉有东西在你腿上爬动，一定要及时查看，喊我过来，可能是蚂蟥。”

刘红燕面露惊恐，急忙跳出田里，“真的假的。”

关雪卿踢了踢堰坎上的泥块，听他这样说很是紧张，已经有了毛骨悚然之感，她最怕虫子了。

“真的，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并处理，蚂蝗会进去血液里，从腿开始，被吸的地方会腐烂会萎缩，以后会无法自理行走。”

看她面露害怕之色，陆胤心里咯噔，话音一转连忙安慰道，“不过这次我们已经提前撒过石灰水，大概率没有了，余下就要你们小心点，发现了随时喊我就行，有我在不用怕，好了，大家按我说的先试试吧。”

“你这大喘气的，可真是吓死我们了。”刘红燕嘴上抱怨，脚下试探般进了泥田。

关雪卿左瞧右瞧，还是挽了裤脚下了田，感觉怎么说呢，平日里硬得硌脚的泥巴全都被雨水融化，踩进去滑溜溜的，软绵绵的。

不过可能在这样的烂泥里光脚行走需要技巧，关雪卿脚尖探了探田泥，才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陆胤靠得近，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给抓住，没人瞧见这幕，他守礼放下，笑着教她，“小祝同志，你脚趾用力，往下抓紧，像我这样…”

关雪卿的手像是被电了一下，不敢再看他，只紧紧揪着衣袖，一边埋头认真地尝试，试着像他那样，果然感觉脚底有了抓力，没刚才那么晃荡。

看她会了，已经背过身去的陆胤已经两眼发飘，小祝同志的手真的好白好软啊！刺眼的阳光透过云层片片撒在田间，他以手做伞遮挡着眉间，心里暗忖这太阳这么大，晒黑了小关同志怎么办。

看她晃悠悠提了把捆好的青秧走到已开头的几行试了起来，陆胤想了想还是离开了。

拿了草帽过来的陆胤满头大汗，轻咳了声把帽子悄悄递给了她。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帽子，已经被晒得流汗的关雪卿慌张朝四周看了看才问他，“这…这不好吧。”

看她扭捏，陆胤笑了笑，“就一顶帽子不碍事，而且他们都在其他田里，看不到的。”

他们来得急，什么都没准备，等会儿下工要是突然看到她顶了这么一盏帽子，怕是不好收场，但是烈日当空，也着实不好受。

想了想，关雪卿还是接了过来，急忙对他说，“谢谢！我等会儿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