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恨无限,悔之无及
宋含章愣愣地点了点头,像听懂了,又像没听进去。
只是低头夹菜吃,母子久别再见,都有满腹的关怀要问,可话到嘴边,又只剩辛酸难言。
宋含章吃了几大口饭菜,回过神来,恍惚道:“阿娘,你刚才说的,谢家的都安排好了,是安排了什么?”
宋楚氏闻言奇道:“我的儿,你不知道内情吗?谢小郎君来看我时,都说自己把这些也写在信笺里,托人送进去了。”
宋楚氏大病初愈,面色白的似鬼,唇色倒还殷红,发髻虽然高束,却能看出发尾有些凌乱,宋含章身为人子,细看了母亲神态,辨得是有人照料,心中安定了不少。
宋楚氏这会儿正伏着喝汤,那盛汤的青瓷碗底上纹着一只开屏的孔雀,雀目点朱,栩栩如生,是瓷窑中难得珍品,千百盏不得一见。
既然是这样的上品瓷盏所盛,汤也不是俗物,闻得香气扑鼻,宋含章忍不住看了两眼,他虽家中落魄了,幼年也是吃过见过,观遍长安的少年小子,然而这么一看,才更知不凡,只见那汤色清亮,黄澄澄的,石锅中漂着些白色参根,都有拇指粗细,兼之枸杞、黄芪、白术,都切得细碎,若不是宋含章自少年来,日日为母亲奔波药坊之故,也认不出这许多药材。
汤中有这样多的药材,本该色重味苦才对,可这碗汤香气沁人心肺,显然还另有玄机。
宋楚氏话口未断,絮絮道:“我的病全亏了谢家郎君照看,等咱们离开长安之后,须要为他立个长生牌才好。
谢家说了,你这桩事,本来也是因权贵倾轧缘故,是不能全怪罪于你,可惜罪责已经是个定论,他也无从改起。
幸好殿下怜悯,让他从中运作,把你的斩首改成了徒刑,地方也定好了,咱们今晚上吃饱了,明天一早儿就走,不要耽搁了功夫,给人添麻烦。”
说到尾声时,宋楚氏注意到儿子冲着手中的人参养荣汤出神,忙给儿子也打了一碗,说道:“快尝尝这个汤。”
宋含章接过母亲手中的汤盏,饮了一口,只觉一股热流从喉口直通腹腔,整个人打了个激灵,神思也渐渐清明起来,仿佛才把母亲所述,都听进去,口中喃喃直道:“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我只收得只言片语,完全不知详情呢。”
“什么不知详情?”
宋含章摇摇头道:“不,是我误会了谢兄。我……我……”
宋含章难以再说下去了。
宋楚氏慈祥的看着面前这个早已肩阔挺拔的少年,正要说话,忽然一阵绞痛袭来,让她一时说不出话。
“阿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宋楚氏痛的蜷缩起身,从木杌上跌倒在地,痛的直发出声,她脑中犹如一把钢刀穿入,搅得天翻地覆,根本无法凝聚思绪,宋含章的声音遥遥传来,似在耳侧,又像在天边。
“阿娘!阿娘!”
宋含章声声凄厉,呼喊震天,也救不回宋楚氏的一条性命,他满心是想,难道我娘旧疾复发,可是怎么会发作得这么快,眼见宋楚氏阖上了眼,手也瘫软下来。
怎么办?
怎么办?!
谁能救救我娘!!
二皇子!谢琨!素心!
无数个人名一晃而过,宋含章背上密密麻麻地渗出汗来,他急向外跑去。
跑了没有几步,忽然——
宋含章眼睛瞪得溜圆,腹中一阵尖锐得刺痛,破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
二皇子根本就没有放了他!
宋含章在疼痛中愈加清醒,嗬嗬地,冷笑起来,紧接着,无法忍受的痛苦也让他跪伏在地上,忍耐不住地蜷缩起身体。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宋含章以头撞地,仿佛能借此缓解痛苦,眼角因疼痛流出的晶莹又迅速融于黄土地中,他往回去够,自己母亲的手。
“娘”
自己早该料到的,二皇子什么人物,怎么会留下他这样的祸患,只是他贪心太甚,以为真的可以改头换面,另有天地,连带着阿娘一同受罪,是儿不孝,是我不肖啊!
宋含章忍不住想,明知绝无另一种可能,可他忍不住想,要是当时,自己在狱中自杀,是不是阿娘,就能逃过一劫。
绞痛感如浪潮踊跃,接连不断,宋含章的思绪渐渐弱了,很快,他上一秒与下一秒想的不能延续,只记得悔恨不堪,却想不起悔恨的什么,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抹碧色倏忽出现,宋含章伸长了手,喉咙中,发出气声,双眼瞪得血红。
“哎呦,命倒是挺长,这样的毒,也耐得住一时片刻不死。”
素心轻飘飘地叹了一句,悠悠扬扬,似嗟似哭地,另有一人,穿着身官衣,戴着笠帽,接茬道:“怎么了,素心姐姐舍不得了?”
他说话尖尖细细的,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明明是个男人,语气却娇媚柔婉,怪异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