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此梦，终有一别

小春是一个傻孩子。　　大人们说，小春是一个生下来就脑子不好的傻孩子。在村里别的小孩已经牙牙学语的年纪，她总是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偶尔被逼急了，才不情不愿地吭两声。　　这孩子真倒霉，大人们说。她爹从来没问过她的事，她妈妈精神还有点不正常，整天在家里不出门。　　傻孩子这个词伴随了小春一整个童年。红罗村真是太小了，小得容不下一个女孩的自尊心。她不喜欢和村里的小孩玩，他们会拿石子扔她，会撕毁她的书，会嘲笑她“遗传了神经病”。　　但她妈妈明明没有神经病。小春亲眼见到的，妈妈很好，很正常，会关心她的情绪，会给她做饭吃，会问她学校好不好玩。妈妈给她缝制上学的书包和衣服，但她被关在家里了，她不能出门。　　长大一点后，小春的妈妈开始给她讲故事。说在大荒的西边有一片神山，都是神仙居住的地盘，因而被称为“西岭神域”；极北之地有一片地带名为“终北国”，那里连接着通往魔界的道路；至南洋，有人身鱼尾的鲛人族……　　小春爱极了这些故事，她头一次听说原来世界不只有红罗村和桃源乡。妈妈说，小春要努力上学，一定要离开红罗村和桃源乡，去大荒各地看一看。　　“……妈妈去过那些地方吗？”　　妈妈摇了摇头，说她没有去过，只是在书中读到。听说妈妈当时是村里少数能上学读书的女人，她本应该出去上大学，但后来嫁给了爸爸，就再也没能离开红罗村。　　小春暗暗心想，自己一定要带着妈妈去看一看大荒。　　于是她有了自己的小目标:她非常用功地学习，总是想着做到最好；只是她的努力并不被认可。小孩子说她性格乖僻只会读书，是个书呆子；大人们说女孩后劲没有男孩大，等再过几年她就没那么优秀了；就连老奶奶连平也说，那么努力干什么？反正迟早是要嫁人的。　　小春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只是她太小，还不能把别人的话当耳旁风。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努力，别人还是不肯对她加以肯定。　　……是因为她内向吗？因为，她是个不会讨人喜欢的书呆子？因为……她是个女孩？　　这个问题直到妈妈离开，小春也没想明白。　　有一天她回到家中，发觉气氛不对；奶奶在厨房里做饭，妈妈和爸爸都不见了。奶奶说什么也不告诉她关于父母的任何事，然而小春聪明地猜到了什么。她趁着奶奶不注意，偷偷一个人溜到了后山。　　那里有好大一片桃花。　　“妈妈——”　　“妈妈——”　　“妈妈……”　　呼唤最终变成了哭哑的抽泣。小春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好累，好想念她的妈妈。　　也就是在那时，她遇到了一个大姐姐。那个大姐姐个头很高，嗓音温和，但她始终记不起对方的脸。大姐姐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想见我的妈妈。”　　“你的母亲已经死了。她的灵魂被你父亲封印在了这山中。”声音温柔的大姐姐，一开口真是令人难绷。　　“那……见见灵魂也可以。”小春这孩子的奇怪就体现在这。她听说母亲死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难过。也许她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也许……她其实感到一丝欣慰。　　大姐姐带她去见了封印母亲的法阵。妈妈的灵魂被困住了，她很痛苦，小春能感觉到。她想要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但却走不掉。　　没关系——没关系的！小春已经立志要带妈妈走遍大荒，她现在就带妈妈离开！　　那位大姐姐一言不发的看着小春试图破坏法阵，但都以失败告终。这法阵是由某位高人留下的，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能轻易改变。不过小春很幸运，她一筹莫展之际，好心的大姐姐又伸出了手:　　“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　　“我是一个满足人愿望的神明。”对方笑着说。“你和我比较有缘分，现在，你可以向我许愿。我会实现你的愿望，但同时，我也会索求一些代价。”　　“我想让妈妈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我可以破坏这个封印，但是很遗憾，你的母亲已经被生前的恶念所困扰，恐怕放出来之后，也早就不是原来的她了。而且，你准备支付什么代价给我？”　　小春闻言，看了看自己，她身无分文，能给对方什么呢？　　“我能实现你的愿望。你还挺幸运，破坏法阵不是什么难事，就不向你索要灵魂了。”大姐姐摸了摸她的脑袋:“但你要答应，帮我做一些事情，作为实现愿望的回报。而且，你母亲的灵魂往后会附身在你的身上，有可能对你自己的精神造成影响。你想好了吗？”　　附身在自己身上？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带着母亲了！　　小春点头同意，大姐姐就让她躲在峭壁上的一个小洞中。她藏了进去，洞穴很小，好在她身材也很瘦弱。缩进洞中，她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好长好长的梦。她梦见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洞中爬出，来到一棵桃花树下。她画了一个奇怪的、从未见过的法阵，从那个法阵中走出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那个女子向自己身边的大姐姐磕头，她们又说了些什么，这些小春都记不太清了。最后，她昏昏沉沉地回到家中，倒头就在床上睡着了。再醒来……　　……　　男人从昏迷中清醒。一直困扰他的梦就在刚才消散了，然而等待他的是更为现实的噩梦——小春就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