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
张铁柱家的二闺女春芽,比青儿大两岁,她长得不像张家人像舅家人,虽然不如青儿白净,却也是个黑里俏的姑娘。
王狗儿有些重男轻女,但王家本就是女人当家,因此对待两个孩子大面儿上都是一碗水端平。
张家却不一样,张老婆子自己就是女的,却把媳妇和孙女不当人,两个孙子都是宝,三个孙女就只是草,打骂不说,还时常不给她们姐妹吃饱饭。
要说春芽在村里最羡慕的人是谁,那就非青儿莫属了,不是因为她长得好也不是因为她能写字会数数,而是羡慕她有人疼,家里兄弟友爱。
她常常想,如果自己也能学会读书认字,生活会不会变得更好一些,于是每当青儿教板儿认字的时候,她就也蹲在墙根儿底下跟着学,不知道字长啥样儿,却听到了很多故事和书里的道理。
比起另外两个孙女,张老婆子最不喜欢春芽,那两个锯嘴葫芦打不还口骂不还手,面疙瘩似的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排行第二的这个却不一样,爱回嘴,时时怼得人说不出话来,一天天都不知道瞎琢磨些啥!
一样听故事,春芽总能琢磨出点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就比如青儿讲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别的孩子就只会说孙猴子好厉害,天兵天将都打不过他,难怪给自己取个齐天大圣的名号。
春芽却说孙大圣可怜,明明有翻天的本事,天生将帅之才,天廷却只给封了个芝麻绿豆大的管养马的官。
可见天上神仙也是虚伪的很,既无诚心,何必招安,既招安,何不把人安置在合适的位子上以用其才?又不舍得给权,又不舍得给实惠,生生把个好人才给逼得造了反,倒让西天佛祖捡了个大便宜。
刘姥姥听了这话,也说这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这要生在达官贵人家里或是托生成个男人,怕不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惜了,偏是个女儿身,又是生在家里没一个明白人的张家!
刘姥姥从此看待这孩子很有些不同,时常偷摸着送她姐妹些吃食,却在私底下告诫青儿,对春芽这姑娘没必要结交,但也不要得罪,能帮的时候还得尽量帮一把。
青儿问为什么,刘姥姥只笑着说等她再大些。经历的事情多了,见的人也多了,自然就会明白。
青儿又问道观学堂里的师父,师父只淡淡一笑摸着她的头让她去问观主琼真。
观主没有直接回答青儿的问题,却让她细细把春芽小姑娘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一说详细。
青儿足足说了小半个上午后,自己也沉默了。
最后,观主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聪明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反骨有自己思想的聪明人;人如此,神仙也如此。
青儿隐隐察觉,观主是有些喜欢春芽姐姐的,一种和对自己、对清清、对春夏秋冬都不同的喜欢。
青儿还在沉思,板儿却已经仰头笑了起来,“春芽姐姐,汤婆子很贵么?”
春芽笑着回答,“贵不贵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咱村除了你家,别人家都没有,可见对穷人来说是稀罕的。”
板儿摸摸脑门儿,“这真是何不食肉糜!姐,原来咱家祖上真富贵过啊,我还一直以为爹在吹牛!”
青儿回过神来,教导弟弟“祖上富贵那是祖宗本事,子孙后代不成器,还不是要挨饿受穷。想过好日子,还得靠自己。”
春芽趴在墙头眼神羡慕地看着这对姐弟,“板儿弟弟,你好好读书,将来做了大官,可别忘了帮帮咱们这些穷苦百姓。要我说,你家祖上传下来的书那才是最最值钱的!”
青儿搬了条板凳过来,招手让春芽下来。
“春芽姐姐你快下来说话,一会儿张奶奶看你这样又要骂你了。”
春芽撇嘴,利索地翻或矮墙跳进王家后院里。
“我奶和我娘都不在家,去我姨姥姥村里给我哥相看媳妇儿去了。”
春芽大哥春松今年十八,平时人狠话不多,打架很厉害,村里孩子没有不怕他的,张春松面相长得有些老,不好看,表情也阴沉沉的,不招姑娘们喜欢。
加上张老婆子又是个刻薄人,张家传统喜欢打老婆,坏名声传得四里八乡都知道,但凡知道心疼自己家女孩儿的人家都不愿与他家结亲。
从张春松满十六岁开始说亲,一直说到现在也没成,张老婆子没法子,只好往更远更穷一些的地方寻去。
她有个妹子嫁到长安县那边的山里,山里人穷,好多人家嫁闺女就图彩礼钱,倒是不挑人品长相。
这位姨奶奶的妯娌家就正好有个和张春松年纪正相当的姑娘,姨奶奶就试着给两家说亲,她妯娌一听就愿意了。
这不,张家婆媳父子一早就带着干粮去山里相看姑娘,要是相中了,预备当场就下聘礼。
青儿姐弟都小,一心以为成亲是好事儿,连忙说恭喜,只春芽却是个有盘算的,又偷听到奶奶和父亲的打算,藏了一肚子心事和愁闷不知道和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