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非卿
扬州城外静思书院,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书生正围着刚从京城游学回来的林绍说话。
几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围绕着林绍带回来的话本。
这话本是部长篇,讲的是百花仙子下凡历劫的经历,林绍带回来的只是其中一个单元《菡萏记》。
和时下流行的才子佳人风月传奇小说不同,《菡萏记》的故事更写实,除去开头和结尾描述仙境的部分有些传奇色彩,正文其实都发生在人间。
一名身量不高不矮,长相颇为俊秀的少年呆呆坐着发怔,始终不曾参与讨论。
便有平时与他交好的同窗笑问他,“羡之今日怎地如此沉默?可是觉得这故事不好?”
那少年姓冯名渊,字羡之,本是金陵小乡绅,父母俱已亡故,家中也有百多亩田地和两间不大不小的铺子。
冯渊姑父从金陵平调至扬州任教谕,他姑母见侄子独自在金陵无人照管,生怕他结交些狐朋狗友不学好,故特意带了他来并送入书院求学。
这冯渊功课平平,但却弹的一手好琴,为人温柔平和,因此在书院人缘还不错。
冯渊听见同窗叫自己,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抬起衣袖擦了擦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神色怪异地解释道,“说来奇怪,这故事我在数月前的一个噩梦里仿佛亲身经历过。”
他原本也没打算来投靠姑母,只是被过于真实的梦境吓到了,于是作出了和梦里不同的选择,特意到扬州来避一避。
同窗笑着打趣冯渊,“那你说说,你是话本里的哪一个,是那个无辜枉死的丰子虚丰公子,还是那个打死人不偿命的恶霸少爷邬侑士?”
冯渊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我梦里那个小姑娘眉心也生了一颗红痣,有人喊她英莲,只是我依稀记得她不姓时,而是应该姓……”
他皱眉,梦里场景历历在目,可偏生就想不起那姑娘原来的姓氏是什么了。
同窗们都惊住了,齐齐过来围住他追问,“当真吗,除这个姓氏外,你梦里可还有其他和故事里情节不一样的地方?”
冯渊吃了块点心压惊,“梦里我是丰子虚,出场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恶霸少爷给打死了,后面的事情我在望乡台上的一面镜子里看过几眼。”
同窗们都想知道冯渊梦里后面发生了什么,殷勤地倒上茶,将几盘点心都移到他面前。
冯渊喝了几口茶润嗓,摆出说书的架势,先是交代了那面镜子的来历,带“望乡台上那面镜子是个宝物,据说乃是一位女仙所赠,名唤风月宝鉴,风流孽鬼立在镜前,生前因果逐一可鉴。……”
有那心急的少年便插嘴道,“镜子的来历先放一放,你快说,镜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冯渊理了理衣袖,回忆着梦中情形,“我看见,恶霸少爷并未善待英莲,动辄打骂。她唯一觉得快活的时光只有短短几个月,那时,她陪着恶霸妹妹,住在亲戚家的一处大园子里,和一个人美心善的小才女学作诗。
可惜,幸福的日子总是不长久,恶霸娶了个夜叉星转世的混账老婆,夫妻两个生生将这她磋磨虐待死了。
可怜这位英莲姑娘至死都未能想起自己本名和父母家乡,死前最后一口气还在喊着爹娘。
她不知道,她原本也是书香仕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若不是从小被拐卖,她本可以嫁一个才貌相当的好郎君。
她不知道,她的父亲,那位性情如闲云野鹤,半生乐善好施,一心大隐隐于市的老先生,已经弃绝红尘跟随一位跛足道人出家去了。
也不知道,她的母亲封氏几年前贫病交加地死在了寻找她的路上。”
年轻学子们唏嘘不已,年纪最长,学问也最好的林绍慢慢翻看自己手抄的话本,心中忽然涌出一股玄妙之感。
这话本是他从京城郊外铁网山的一处酒楼说书人那里抄来的,原本只当是个略新奇的故事,如今听了冯渊这个梦,竟不像是杜撰,倒更似被人隐去名姓之后的真人真事。
他在心里默默念出几个主要人物的名字:丰子虚,邬侑士,时英莲,时藏真。
子虚乌有,实应怜,实藏真……
故事里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真事,又或是真实?
写出这个故事的那位镜花斋主人,是想借这个故事向什么人传达出什么讯息吗?
冯渊的梦和话本在前半部分并无区别,从中后部开始走向不同。
话本里,恶霸一家带着英莲进京投奔亲戚,路上,经过一处道观,好巧不巧,这道观主人玉京子道长正是英莲的表哥,表哥认出了英莲,并用法术“回梦仙游”帮表妹找回了记忆。
兄妹相认,玉京子暴揍恶霸一顿后,拿双倍银子赎回了表妹的卖身契,表哥嫌弃英莲谐音应怜,寓意不吉,给改成一个单字名,时英莲从此改名为时菡。
玉京子带着表妹回舅舅家,谁知已是人去屋空,时家在女儿走失后连番遭遇天灾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