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
今时往昔重叠,昏黄的回忆不知不觉在眼前缓缓晕开。
师父那时已气色不佳,两手背在身后,立于一旁观她舞剑,满意道:“越儿果然于剑术一途天赋异禀,将来必成大器!无名之剑乃我毕生所创,习得此绝学,闯荡江湖足矣。”
阿越听见九岁的自己懵懂之言:“那学会了是不是就可以天下无敌?”
她看见师父眼中浮现出少有的落寞。
“非也。”师父重重咳嗽几声,道,“天下何其广大,你的对手多如繁星,任何时候都勿要自诩无敌。”
他沉默良久,长叹:“为师行走江湖之时,也曾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乃至冒险登门挑战,与一同样气焰颇盛的名剑客立下赌约,谁若战败,自此退出江湖。结果自然是……我惨败出局,无地自容。”
“何人那么厉害,能打败师父?”
“对方乃扬国将军慕海,剑法为其所创六合剑术,迅疾狠厉,诡谲莫测。彼时其剑诀为‘虚实’、 ‘阴阳’、‘日月’、‘天地’四种,我便是败给其中‘天地’。”
“自那以后,为师归隐山林,白日苦习剑术,深夜辗转难眠。打败六合于我而言已成执念。当年临别之际,慕海将其宝剑赠予我,说若有朝一日,自认为能胜过他时,再来一战。为师……做梦都想与他再度对决。”
阿越将七年前这一幕记得非常清楚,那是师父唯一一次在她面前落泪。
“可惜世事难料……此生已无缘……”
师父的声音已然哽咽,他没有再说下去,想必不愿提及此后之事。
“越儿,为师的身子每况愈下,恐怕撑不过三五年……等你长大,若能寻到慕家后人,望你胜过六合剑术,帮为师,了却这桩心愿!”
“越儿谨遵师命!”儿时软糯的声音穿越光阴响彻脑海,带着传承至今不曾动摇的坚定。
阿越又在心中默念一遍,庄重收剑。
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掌声,她回眸看去,那灰头土脸的家伙不知何时站在了树林边,如果不是身上还沾着几片菜叶,很难想象他只是去做了个饭。
“快来!菜都要凉了。我保证这次绝对没有糊锅!”他兴奋地挥手招呼着向她跑来,出了树荫,染得一身柔和暖光。
阿越有一瞬恍惚,没有回应,直到他大胆地牵起了她的手,又不好意思地放下。
阿越凝望着他那激动之下也依然苍白如雪的脸庞,刹那间福至心灵。
“从今天起你有名字了,猜猜叫什么?”她莞尔,梨涡浅浅,巧笑嫣然。
“……阿越的人?”
“…………”
她踮起脚拍他脑袋:“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他站着没动,笑呵呵地挨了这一下。
“无疾……你以后就叫无疾,如何?”
“好!”
无疾无灾,永乐安康……
少女身披暖晖的倒影浮在他乌黑漂亮的眸中,仿佛是唯一的光亮。
二人良久无言,气氛有些怪异。
无疾刚苏醒时呆呆傻傻,经常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越。即便是给他喂药之时,阿越都并怎么不在意他的注视,可今日不知怎么,总觉得那目光中有别样的意味,似乎渴求着什么。
她还不懂自己为何突然这么想,只是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一定是天气太热……
忽然她听见一串奇怪的声音,好像是谁的肚子响了。
“阿越,我要饿死了……你还不走啊?”无疾艰难地开口。
阿越恍然明白过来,这家伙目光中分明写的是:我、要、吃、饭!
她勉强掩饰尴尬,一把拉过他手腕:“走走走!当我不饿似的。”
错觉一般,无疾似乎笑了下,眼神暗含揶揄,然而转瞬即恢复澄澈清明。
她没好气地拽着他,掌中的感觉却使她不由得放松力道,生怕捏疼了他。
无疾的袖子挽起,两手腕上均有狰狞可怖的伤疤,似乎为刀割造成,而且并非一次所致,虽然愈合已久,仍能看出为数道极深的伤口相叠。可以想象经络已经严重受损,故而他的双手不甚灵活。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多处细微的伤痕,看不出是何所致,但应为经年累月反复受伤留下的。
阿越瞥他一眼,要问什么,却开不了口,再三思忖还是作罢。
无疾对自己的过去毫无探寻的欲望,他似乎已习惯忽视那些伤痕,也无所谓自己的身份姓名以及往昔经历。他看上去如同重获新生,好像这段被逼着学干活的苦日子对他而言才最是幸福。
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真的忘了,还是有意回避。
两人回到屋内,桌上的饭菜尚且温热。无疾满怀期待地看着阿越夹起一团野菜送入口中。
“怎么样?好吃吗?”
阿越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