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
淡去,祝黎的询问和他私下里讲述的相关旧事也不再萦绕心头。此刻阿越只想尽快回到依兰园去,看看无疾这几天养得怎么样了。
教他的那些剑法基础,也不知那家伙练得如何。照他那爱偷懒的性子,估摸着没坚持几天就撂下了,沈先生劝也劝不动的。
“总不让人省心……”阿越心里嘀咕着,仿佛料定了会是这样,但却无半点愁容,脑海中浮现出无疾被突然抓包之后想狡辩又不成只好乖乖认错的窘样,面上反而逐渐笑意盈盈。
正当她沉浸在幻想中时,忽闻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轻响自远处传来,勾得她心弦一颤。
那是长剑破空而发出的微鸣。数日前与逐风比试那日,她听了不下上千次。
不同的剑有着不同的声音,差别虽然十分细微,但功力深厚或者熟知它们的剑客能是够听出来的。
让我瞧瞧是谁拿着我新买的那把剑在前方比划呢?
阿越已心有答案,却饶有兴趣地点着脚尖悄悄靠近,躲在了树后。
只见空地之中,无疾执剑而立,一动不动,神色少见的沉静肃穆。沈仪则卧在一旁树荫里打盹,鼾声轻匀。
阿越不禁讶然,想不到这家伙居然坚持下来了,还挺认真自觉。她定睛望去,看到无疾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很不自然,那是经络严重损毁的后遗症,导致他无法正常用力。
一把廉价铁剑,随便一人拿着,无论懂不懂剑术,至少能挥动自如。但在无疾手里,仿佛重若千斤,像是化作直接压在了他灵魂上的分量。
劈、砍、刺,一切剑招的本源,在无形的重压之下吃力而缓慢地释放,动作出奇地标准,却显得过于夸张。
阿越凝望着他,恍惚间忆起自己初学剑术的模样,也是这般谨慎,这般惶恐,举手投足都受困于自我的束缚,隐忍中带着莫大的敬畏。
淡化在久远回忆中的点点滴滴渐进明晰,继而她想起了自己如何慢慢地消解内心的恐惧,慢慢地敞开胸怀,最终驾驭心念,得以收放自如。
幻影中的小女孩拿稳了剑,向着虚空劈出第一道破开黑夜的寒光。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懦弱,她也能够战斗,能够保护别人,再也不是只能被抛弃的累赘……
蓦然,眼前虚实相叠的景象随着土地上的一声闷响而溃散。长剑脱手,无疾停了下来,沉默地盯着地上的剑,似乎没有勇气再将它捡起,于是垂下了酸痛的右手。
不要这样,不要害怕。
阿越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正欲张口呼唤,却见他抬眸转身,与自己四目相对。
无疾立在阳光之下,周身却不沾丝毫暖意,容颜惨白得近乎透明,像千年不融的冰雪透着噬骨寒气。
这瞬间阿越甚至觉得面前站的不像是一个活人。
他涣散的目光在看到阿越后,明显动摇了几下,终于缓慢凝聚,黯淡的双眸这才有了点神采,仿佛冰冻的魂魄又被唤醒过来。
无疾似乎没意识到前面站着的是真人,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淡然一笑,好像即便面对幻象,也不想向她露出苦涩。
阿越一时间愣在原地,只见他轻轻跪下,如同比试那日,双手捧起剑,平举在胸前。
纵然不明白这习惯性的举动有何深意,阿越的心仍为之一颤。
她看得出其中包含着莫大的尊敬,甚至可称之为信仰,这让她有些无法承受。
无疾望着阿越向自己走来,神色安然,仿佛意识还未复苏,处在迷离大梦之中。直到她停在自己身前,蹲了下来。
阿越定定地端详着近在咫尺的人,忽然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
无疾这才大梦初醒,猛地向后仰坐在地。
“阿阿越?!真真的是你?你你、你终于回来了?”
“阿阿越”表示自己一路上听腻了这种句式,道:“别学逐风。镇定点。”
她拉起无疾,拍掉了他身上的土。
无疾从方才冰雕一般的状态瞬间恢复正常,如果他能蹦跶得起来,此刻就能完全符合欢呼雀跃的形容。
“对不起刚才我……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阿越忍住不笑,将两手背去身后,挺直了腰杆佯装严肃,问:“我不在的这几天,每日可都练功了?”
“嗯。”无疾示意她看自己手中的剑。
阿越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有好好吃饭,好好养病吗?”
“有!”无疾自豪道。
她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哈哈……好乖哦。”
此时林荫下,沈仪打了个哈欠,擦擦嘴角,睁开惺忪睡眼,正好看见了前面那两人。
“啧。”他皱了皱眉头,又闭上了双眼,然后又睁开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