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剜心
再醒来时房间昏浊浊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她的手臂是展开的,有些僵直,便想收回到身侧,就是这一收,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的双腕处各有一只幽凉的物体,将她双臂困住了。
她几乎下意识地猛烈挣动起来,随即发现就连脚腕亦是被铁器困缚住的。非止如此,她的身体四处都似有创口般,只要挣动便有温热的血液从创口处流出,带着一种难言的疼痛。
而这房间也根本不是她睡觉时的房间,房里的气息浑浊不堪,其中似还夹杂着一种浓烈的药味。
宁娈心中惧怕起来,浑然不知为何会身处这样的处境中。她明明记得睡前是在师姑陶瑛命人安排的厢房中,师姑陶瑛又是那样一个令人不觉便心生喜欢的女子。
在这种昏暗中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透出了一点光亮,随即有一扇门被推开,有人点着蜡烛进来,又将房间四处壁槽中的蜡烛尽数点亮。
待这人退出去后,门外的人终于现出身形来,是陶瑛。
陶瑛坐在一把木椅上,只是那木椅甚怪,四腿处各安着一只巴掌大的轮子,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子,慢悠悠推动椅子,木椅便骨碌碌地向前。
陶瑛仍旧是那幅面容可喜的模样,笑着望向宁娈,道:“你醒了?这一觉你睡了两日夜,当真是好久了。”
宁娈挣动了下手臂,面上满是惊诧道:“阿娈可有何事做得不妥,令师姑不悦,师姑要将我囚在此处动用私刑?”
陶瑛抚掌笑道:“你师父将你养的很好,我未有不喜,便作主将你留在这里了。你身上的伤也不必担忧,不过是按你身上的经脉走向和穴道方位做了一些手段,都有草药敷养着,并不会令你一时丧了性命。”
看着宁娈震惊神色,她微微侧头,身后立着的人便将她又推近些许,随后她一只手轻轻撩起自己的裙摆,露出里面的双腿,素白的中裤之下,亦能明显分辨出其中一条与常人无异,另一条自膝下到脚腕处都有明显的僵直态。
陶瑛抚着膝盖,面上的笑意瞬息间便荡然无存,本是同一张面容,此刻和方才便像换了一个人般,漫不经心道:“我的这条腿当年拜钟离九所赐,残废至今。此事令我忧困数年,祝圣手说,只有将膝上和腕上的骨头换了,我方能再次像常人一般行走。”
“祝圣手”这个人宁娈是听过的,两年前在师父秦愚的房中,师叔和师父二人还因为此人有过数句争论,此时再听到这个名字,她尚记得当时师叔钟离九说的那句话--“这天下的旁门左道,哪一个能狠绝过他”。
时至此刻,她如何还能不明白陶瑛的意图呢?
宁娈觉得周身的穴道都隐隐作痛起来,她视线凝在陶瑛的双膝处,不甘心地问了句:“可···又为何是我?”
天下这许多人,哪个没有骨头,为何她偏偏将自己囚在此处?
陶瑛便又倏然笑道:“祝圣手说过,这种医术虽妙,可是却非血亲不能施用,好在我还有你这么个血亲的妹妹在世。”
陶瑛的话令宁娈不可谓不震惊,她心中自然不敢轻信,虽她自幼时便被家人以一贯钱卖给人伢子,可离家前她已有记忆,她是家中长女,身下有个幼弟,根本不曾有个姐姐。况她姓宁,陶瑛却姓陶,如何也不该是姐妹的。
陶瑛道:“我知你是不信的,祝圣手自然也已做了核验,我们确然是血亲无疑。你的母亲名唤冯娉,父亲是宁石三,是个读书人。从前你母亲亦是出身于青楼,身怀你时被那宁石三赎了身,所以你根本不是宁石三的女儿。你母亲死于你三岁时,你五岁便被宁石三卖给了人伢子。是也不是?”
虽那时宁娈尚年幼,但因幼时伶俐,早早便有了记忆,除了母亲冯娉是出身于青楼这一事她从前不知外,余下她记忆中的身世便和此时陶瑛所说的纹丝不差。
她恍然想起卖她的前几日,父亲酒醉时说过亡母的一些话,其间便总有“娼妇”这样的肮脏语,甚而有时望着自己,也是那般的厌弃。
这些陈年旧事,于她便似前世般遥远,已在心中激不起波澜。亡母纵然是出身青楼又如何,也不过是另一个苦命人罢了。
自己即使当真不该姓宁,又能如何?便是真同她是血亲之人,又凭何要将自己的骨头换与她?她倒料想不到,这位师姑看着面相喜人,竟是个比师叔更疯的。
宁娈道:“你把我囚困于此处,便不怕我师父要同你为难吗?”
陶瑛听她此话,面上突然现出一种怜悯,望着她的神色便似看着路边即将被踩死的蝼蚁一般。
她道:“你当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我听闻你哄得你师父颇是欢心,外出做事也总时时带着你,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宁娈强撑着笑道:“我与师父之间,岂是你三言两语便可离心的?我若晚归,他必会来寻我,师姑可要想好,到时要怎么与我师父交代。”
陶瑛突然轻叹出一口气,而后面上又绽出一个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