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萧衍走出父亲书房,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仍旧脚步虚浮,脑中浮光掠影般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父亲会在晨曦微露中热身练剑,吃完早食出门前叮嘱自己的功课,将自己带进军营感受金戈铁马的冷酷与磨砺,在沙盘里教自己一遍一遍推演和敌军的对阵,恩威并施的管理军队...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父亲是很少笑的,自己射箭连中靶心,将军营里的士兵撂翻的时候,他或许会极其吝啬地露出一丝浅笑。
可是原来,他的少年时期也是灿烂如夏花,绚丽而夺目的。
他将自己的生命和时光尽皆献给了大盛,献给了西北边疆,可原来他心里想的是江湖路远。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过着怎么样的一生呢?
萧衍觉得心口似乎压了一颗大石头,有些呼吸不上来,眼中的泪水扑簌簌而下,不可抑制。
不公平,不公平!
为什么有些人就要过上这样沉重而仓促的一生,而有些人却要躲在阴沟里长命百岁!
爹,女儿发誓,一定要亲手手刃仇人,不论他是谁!
萧衍擦干了泪水,稳了稳心神,不愿意让雁西看到自己脆弱伤心的样子。同时,她告诉自己,从此刻开始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像今日这样在外人面前显露情绪是最后一次。
在院子里遍寻雁西不到,问了一个丫鬟才知道,他去了自己的演武场。
说是演武场,其实有点夸大其词了,是父亲在自己房间后面开辟出了一块空地,专供自己练习射箭和刀枪剑戟等一应武器所用。
进入演武场,距离约七十步的地方竖着三张靶子,一旁檐下是一长溜的兵器架,现如今在大盛以及北狄的战场上所能见到的武器基本都有配备,长/枪,斧头,长槊,短刹,北狄人的弯刀等等。还有大小弓数具,以及萧家军专供的玄铁玄尾剑。
而雁西那小子,挑了一张三石的弓,站在靶前准备射箭。
架势拉的不错,力气也过得去,三石弓拉满,可是塌肩拱腰,握弓的手腕与手臂亦不直,这只箭,射不出去,萧衍瞄了一眼心里暗道。
果然,弓弦崩的直响,那支箭离弦却没有向前飞去,掉了个方向,一头栽了下来。
萧衍走过去,从箭筒里抽了一支箭,风轻云淡递过去,却将雁西吓了一跳。
雁西正暗自懊恼呢,萧衍在城墙上能一箭贯穿敌人的胸膛,亦能握中如闪电般劈来的箭,自己却连一支箭都射不出去。
武器架上那么多柄武器,长槊自己拿起来都费劲,甚至更别说有好多自己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兵器,可是把手上都被磨得光滑生亮,可以看出武器的主人常年不辍的练习。
他的将军,就是在这里日复一日的晨昏日暮中,长成了今日这番模样。
萧衍:“再试试。”
雁西接过去,照原样拉开了弓,萧衍双手握住雁西的肩,“肩要沉下来,但要平。”
又扶住他的腰,将他的腰背掰直,掰成了一道直线。
在萧衍的手附上自己腰的一瞬间,雁西浑身的汗毛都炸了锅,发出了无声的惊呼。
而肇事者萧衍却毫无所觉,左手覆住雁西拉弓的左手,将他的手臂抬高,拉直,右手再握着雁西的右手轻轻地将弓再拉开一点。
右脚在雁西双腿/间轻轻敲打,将双腿距离拉开一点。雁西的腿差点一软扑通垮掉。
“重心下移,下盘要稳。瞄准以后,不要过多犹豫,出手要利落。敌人不会给你时间思考。”
声音就在自己耳后响起,气息全部扑在自己脖颈里面,雁西脑子里“嘭!嘭!”燃起了烟花雨,丝毫没有任何心思还在射箭上面,整张弓和箭其实都被萧衍掌握。
萧衍眯了眯眼,骤然松手,那只玄色的箭就犹如白日里一颗黑色的流星,划破空气呼啸而去。
整只箭头都没入了靶中!
雁西回过头:“你怎么了?”声音低低地但是是肯定的语气,不带犹疑。
“傻小子,我能有什么事?”萧衍一愣,扯出一个自以为完美无缺地笑容,伸手揉了一把雁西的脑袋,雁西本来下意识要躲闪,可是雁西看到萧衍泛红的眼圈,又停下了,老老实实地任萧衍将自己头揉成一团乱。而且到这时才发现,她的声音也哑哑的。
她哭过了。
雁西神差鬼遣般地,上前两步伸手握住了萧衍垂在身旁的手,就像那天晚上从凉州城头上走下,浑身是血地站在大帅府的前厅里,背影有一碰即碎的脆弱感。
她会不会明白,他愿意站在她身边,永远。
萧衍不知雁西心里所想,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任由他牵住自己的手,甚至还反手一把握住,相伴走到房间去用饭。
不知不觉,已经近午时了。
两人一回头,都吓得一愣。
栎善一袭白衣,好整以暇地抄着手在背后看着他们。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