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
浔栖时一路顺风顺水,最主要的,还是依附了金韫放在暗中的那伙人。这本没什么,可唯有一件事让沈牧仪时常挂怀——金韫的易容,又是跟谁学的?
秋末至冬,他思来想去,仍是觉得十四洲界碑边的那个人最为可疑。
而此刻,章琅泉说了与那个人当时一模一样的话。
沈牧仪的突兀让章琅泉有些不解,他微微摇头,说:“不是我。沈将军,无论如何,在你们去槿国的那阵子,我确实安分守己地呆在磐石关里。”
这只不过是个小插曲。章琅泉挥了挥手,不管沈牧仪的沉思,继续道:“我一直,憎恨着芦槿两国。”
“憎恨?”
“我的家人都在那几年的缭乱里死去,我看着战火一路燎原,又看着天下逐渐平定,心里空荡荡的。”
就如被抽走了魂魄的野鬼般,漫无目的地漂游。章珉一步步走过涣椽江上的吊桥,江水在他的脚下崩腾,一浪高过一浪。
身后是至亲惨死,身前是恩人枉死。
十八年前风调雨顺,唐栝和伍昌都还是正好的年纪。他们站在章珉的对面,像更早时,这群人初见面那般,只不过,这次是离别。
“章珉,沧珈苜没了,夫人他们,也没了。”唐栝搀扶着奄奄一息的伍昌,哽咽着说,“你之后有何打算。”
“我……”章珉伸出手来,指缝里镶满了暖阳,可他们只觉得,江上的寒风真的好冷。
“我大概会去槿国。”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已经被称作槿国的土地,“我要找到小姐。”
伍昌重重咳出了血,在章珉的话后,他抬头看来,眼含希冀:“找到小姐……”
那阵风穿过唐栝的裙摆,她的长鞭已经在缠斗中断成了一截又一截。她身后,所有人都抱拳向这个最后加入的人。
“章珉,我们或许要去芦国。”
“去芦国……?”章珉呢喃。
唐栝说:“这几年死伤惨重,我们已经没力气了。伍叔更是堪堪从鬼门关被拉回,我们输得彻底,再也打不起了。”
章珉的手收了回来:“我明白,唐娘,你们辛苦了。”
唐栝的脸浮上了羞红,她说:“对不起,章珉。不过日后,若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定当竭力相助。”
众人越过他身的刹那,伍昌尽力提着气说:“一定要找到、小姐……”
寒风里,孤鹰俯身飞刺往江堤,一瞬,浮出水面的小鱼就被叼在了鹰嘴里。
孤萤山上,落风居士看着疏门烟客怀里抱着的小娃娃,讶然指着问他:“你要养这个娃娃?”
“当然。”
那只鹰衔着小鱼归来,收了双爪落在凉亭上。
小娃娃还是个婴儿,玉指环根本不好戴在她身上。疏门烟客暂且将东西收了回去,拢了拢她的襁褓。
知道那只鹰回来了,头也不抬地说:“阿筠今日捉到鱼了,也不叫唤了。”
落风居士意有所指:“毕竟也不真是个病秧子。”
枉然叹了片刻,忽然想起来小娃娃似乎还没名字,落风居士兴致勃勃地问他:“欸,这小娃娃取名叫什么?”
“叫静姝。”
“静姝。”疏门烟客又冲着小娃娃叫了声,襁褓里的婴儿咯吱咯吱笑了起来,伸手去抓老者手里的玉指环。
疏门烟客说:“她笑了,小丫头喜欢这个名字。”
落风居士也过来逗孩子,小静姝笑得欢喜。长风里,疏门烟客又说:“这名字她娘取的,也不怪她喜欢。”
落风居士叹言:“她娘一辈子看上去莽撞,却也不过是为了心中的江湖之义。只是,可惜。”
襁褓里的小孩听不懂,却蓦然开始哇哇大哭。疏门烟客摇晃着哄了好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
他望着涣椽江的江水,将话传递:“所以她说,静姝的这辈子,不能再像她了。”
那一年,女人患了严重的忧思。从前少女时的神采飞扬都已不再,她的眼里只有哀戚。
院子里的秋千咯吱摇曳,坐的人还在,推的人已经没了。
那阵子风声鹤唳,仙风道骨的老者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带来了一个消息:“追兵不日就要临近这儿了,需要我再带你换个地方躲避吗?”
女人怀里抱着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婴孩,怔愣半晌,才将视线从秋千上挪了回来。
婴孩大概是被梦魇骇着了,马上就要哭闹起来。她连忙轻轻哄拍了婴孩的背脊。
天地间那一声嘹亮还未爆发,就被温柔地安抚了下去。唯有一阵风,将垂落的新叶吹卷了几番,滚过这方偏寂。
疏门烟客的拂尘亦随风动,他似有垂息,说:“你变了许多。”
戚容覆盖了女人的梦想,她苦笑着,不回答疏门烟客的话。
像是不舍,像是告别,一切都敌不过她的眷恋。她轻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