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一扫而下,当啷一声脆响,瓷片四溅,那热茶便泼湿了苏小蛮的裙摆。
梁姥爷狠狠瞪着这个把他们家弄得乌烟瘴气的女子,呼哧呼哧喘气:“你这种下贱的女子也配嫁给我儿子?”
“老爷何必动怒?”苏小蛮并不生气,而是优雅地蹲下身子,用手绢将那茶杯碎片包住,捡了起来,悠悠道,“吃喝嫖赌,您年轻时不也是样样都沾,样样皆精么,如今贵公子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
梁老爷觉得这女子话中有话,而周身气质也和刚刚进门那时迥然不同,在那妩媚艳丽之外居然慢慢展露出凌厉之色,他不由得地问道:“你,你,你是谁?”
“奴家是本城春和楼最红的花魁娘子啊,”苏小蛮妩媚一笑,慢慢拉长声调,一字一顿道,“也是您未来的儿媳妇。”
“现在,便让奴家服侍您喝药吧,毕竟您若是就此一命呜呼,令公子便要守孝三年,又怎能安安心心娶我进门呢?”苏小蛮从桌上取了那药,莲步款款走到梁老爷床前。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外,道:“对了,小蛮刚刚进门,见那院中榕树长得十分好,便想着要问梁老爷一个问题。”
梁老爷面露疑色,心中却打定主意,无论这妖媚女子问什么,都不会答话。
此时,他却听到苏小蛮问了个似乎全不想干的问题:“那树是何人种的呢?”
这树和她有什么关系,谁种的又有什么重要?
但苏小蛮却似乎并不需要等梁老爷说话,便接着道:”那恐怕不是梁老爷自己栽植的吧,毕竟心术不正的人,大约是种不成那样笔直挺立的树的。”
梁老爷越听越不对味,此时更是惊怒交加:“你到底是谁,你是处心积虑接近盈儿,是存心要害我儿子!”
苏小蛮拿汤匙搅了搅那乌黑的药汤,嘴角微微扬起,似乎觉得梁老爷这幅惊慌失措的样子,好看极了,她语调轻快,仿佛十分愉悦:“我自然是梁老爷的旧识啊,因此才会千方百计入梁府来报恩。”
梁老爷睁大那双浑浊的眼睛,仔细端详眼前这张艳丽的面容,想从自己陈旧纷乱的记忆里扯出一根线头来......
蓦地!
“你姓苏,苏,难道你是‘他’的......不会,怎么会呢?他已经死了,他们都死了。”
梁老爷终于发现那隐隐的似曾相识之感从何而来,但他却没有因此放下心来,相反另一种冰冷可怖的恐惧,此时正逐渐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苏小蛮眨了眨眼,颇有风情地一挑秀眉,赞扬道:“想不到梁老爷人虽然老了,但是记性却还是不错。”话到此处,她声音愈冷,面色愈寒,“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夜里也忘不了吧。”话毕,她伸手,迅雷不及掩耳点了梁老爷的哑穴。
“现在,你就乖乖喝了这药吧。”苏小蛮将那药放在床边的小椅上,拔下发髻里的簪子,旋开末端,将那粉末倒入碗里,轻轻搅拌了数下,“我会告诉梁盈,你气血不畅,又见到他忤逆你的意思,因此十分不幸,中风了。”
梁姥爷瞪大眼睛望着这名面若桃花的女子,她笑的可亲可爱,口中之言却让他恨不得立刻喊出声来,但是他却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小蛮自上而下俯视着这幅逐渐腐朽的病体残躯,轻飘飘道:“从今天起,你会口舌歪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而后便会气虚体弱,慢慢衰竭而亡。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能撑上一个月,如果你运气不错,大概还能见到你儿子娶我进门。”
梁老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自己家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但是那碗药离他的嘴唇已经越来越靠近,即使他也如何不想喝下,也由不得他。
“再多附赠你一句,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嫁给你儿子。”苏小蛮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要的是整个梁家。”
突然!
一阵破空之声响起。
梁老爷只觉胸口一痛,两眼一翻,便昏睡了过去。
苏小蛮一惊,回头去看,手里却一轻。
那碗药居然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