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十）

林晚亭做好旁注，收拾好资料，起身和组里的同事道别下班。

她向来是最晚下班的，今天不加班还被人取笑：“晚亭，今天是不是有约？”

林晚亭坦荡地由人看着，任由他们调侃：“今天的会议纪要我发公共邮箱了，有事打电话。”

陈昊呵呵笑着：“我们哪能这么没眼色，走吧走吧，我也下班了，我们都别忙活了。”

林晚亭将电脑放进包里，陈昊看不过眼：“今天怎么还要带电脑回去加班，听我的，别带了。公司又不给你发加班工资。”

一旁的张博应和，林晚亭道：“工作第一。”

陈昊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他又有些感怀，他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呢，一份工作看得比天还重要，所有价值感的来源都是工作，领导的饼是接了一个又一个，可惜他只知埋头苦干，人际全不懂，机会一个没拿住。一晃眼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说一事无成有些刻薄，但到底拿到手的回报远抵不上年轻时的付出和期许。

但到了他这个年纪又能如何呢，在人生的几个关键节点没能爬上去，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注定没有机缘了。无论有没有看淡，他也只能让自己看淡，否则细想除了不甘和不得志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晚亭走进电梯，里头的镜面光亮不已，连脸上的纹路都照得清楚。

电梯里没人，她难得侧脸观察镜子里的自己，她没有涂粉底，她惊讶地发现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纹路，这条纹路细细的，平常没有注意，如今细细瞧着，越瞧越醒目。

她扭过头去，等着电梯下去，叮得一声，电梯到了，她心里原有的一点忐忑渐渐消散去，剩下几分坚定。

她想，周邮臣一定可以理解她的选择，或许事情远没有她以为的那样会对他们的关系造成冲击。

周邮臣将车停在拐角处，他在这些细节地方总是格外的体贴，丝毫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林晚亭系好安全带，问：“我们去哪里吃？”

周邮臣挑眉一笑，说不出的倜傥风流，他用眼巡视她一圈，眼里全是温柔：“去超市买菜。”

车子已经开进车流，林晚亭一惊，道：“我可不会做。”

她对于做饭做菜这样的事是一窍不通，生平唯一会做的就是煮面，不过是将水烧开将面扔进去，哪怕是加点佐料这样简单的事都是一点都不会的。她这手艺不知被邢然取笑过多少回，她是回回任嘲，知错不改。

周邮臣毫不意外，他笃定道：“你尽管享受我的服务就好。”

好好的做菜一件事由他说出来偏偏平添了几分暧昧，林晚亭只当是自己想多，她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我们陈昊老师的调研报告你看了吗？我觉得写得极好。”

她知道他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公众号，这些时日里她愈发挖掘出团队里每一位成员都有优秀独到之处，常常暗自钦佩，也觉得自己需要进步的更多。

周邮臣蹙眉，笑道：“哦，他啊。”他的手指轻敲方向盘，像是在思索措辞，林晚亭等着他发表评价，他淡淡道：“没看。”

林晚亭发出疑问。

周邮臣坦荡道：“我为什么要看他的文章，我为什么关注的这个公众号你难道不知道？”

林晚亭噎了一下，她当然清楚他的关注有她的原因在，只是她以为他好歹也会看看他们组里其他人的文章。她不甘心道：“真的写得很好。”

周邮臣道：“比我写得好？”

林晚亭再次噎住，她坦白道：“没有。”

何止是没有，差距还算是不小。

前方红灯亮起，车子停住，林晚亭跟着红灯数秒，好几秒之后，她听周邮臣问：“你读了我几篇文章？”

林晚亭心跳得有些快，再正常不过的问题，她竟有一些赧然：“你问这做什么？”

周邮臣面上没什么显露，声音里却有些微妙的得意：“有点好奇。”

林晚亭轻咳了一声，含糊道：“网上能找到的都读了。”

她反问：“你笑什么？！”

周邮臣道：“嗯，不好笑。”

绿灯亮起，车子启动，在一家进口超市前停下。

林晚亭记得这家超市，邢然曾将它当作典型，作为对资本主义的强烈批判。林晚亭当时在读报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旁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里头的一个西红柿的价格是六十九元，她有些迟疑地问道：“这里会不会太贵了？”

周邮臣沉吟了些许时候，在她的目光下，很快妥协道：“哦，那去旁边那一家。”

他推着推车，走在前头挑挑拣拣，时而问问林晚亭的意见，初时林晚亭还能凭着自己的常识回答上那么一些，后来她干脆破罐破摔，将一问三不知贯彻到底。

鲈鱼和鮰鱼喜欢吃哪个？这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鱼吗？她本以为她的口味已经是够挑的了，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