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六皇子闻言怔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七弟,以往觉他身量已足可稚气未脱。或许是散养大的缘故,总有些许与皇室中人不相符的直率与洒脱。
可他方才眉宇间透出隐隐的城府与威严,让自己恍然有种御前听教的错觉。
父皇曾说,世人所看君臣,无不是相辅相成的佳话。事实上,君臣之间权力的分配流转,才是最血腥残酷的斗争。
为君为上,要会识人用人、纵横捭阖、弹压驭下,否则反被臣下所辖制。
彼时自己完全不得开悟,身为金尊玉贵的皇子。所见之人俱是俯首帖耳,还需要如何驭下吗?
而刚刚祁颂这番话,让他心中怦然一颤,瞬间记起父皇的教诲。或许自始至终,只有七弟真正听懂了这番话吧。
夜色渐浓,祁颂起身告别。
六皇子目送离去的背影,看着他顺手摸了摸胸口,确认了那两张叠起的笔记还在,不由得会心一笑。
宋珩,为人臣子平步青云的机会不多。七弟这考验,你可千万受住了!
*
次日,仍是二更一刻,福顺准时叩响了门。
比起第一天倒是从容许多,梳洗过后,还简单用了膳。宋知瑜这才走到庭院中,礼貌性地候着。
房门紧闭,宋知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看到了时辰,也只好拎起书屉乘着月色出门。
第一天刚认了路,此后入上书房便不可再有太监随侍。
宋知瑜只得忍痛,两只手来回倒腾拎着自己与祁颂两人的书册笔墨,在长街上缓缓走过,心中思绪翻飞。
设想过入宫伴读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学业繁重,力不从心;规矩众多,行差踏错;最可怕的,七皇子乖张暴戾,动辄打骂?
可事实恰恰相反:功课尚且得心应手。重华宫皇子们各有院落,倒也不会随意冲撞到什么。祁颂……这个祁颂,更是不打不骂不现身。
自己却偏因他频频受罚遭受皮肉之苦。
宋知瑜深刻体会到了当利益相关的盟友贯彻非暴力不合作时,是何等的蛋疼!
三更起复习昨日功课,四更天开始晨读。整整两个时辰,面前的位置始终空无一人。
秦夫子脸拉得老长出现在门口,宋知瑜已经感受到左手在隐隐作痛。
眨眼的功夫,红色衣角翻飞掠过秦夫子身前,抢先闯了进来!宋知瑜未及细看,只觉眼前光线一暗,祁颂已经懒洋洋地斜靠在座位上。
他……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期盼了一早上的好戏没能如期上演,大多神色失望。
宋知瑜却是满满的欣慰庆幸,总归是向好的第一步。
秦夫子终是忍下不满,开始授课。
宋知瑜召唤出系统,随堂做着笔记。未防夫子误会,仍是要握着笔装模作样手写一二。
安安生生听了半晌,宋知瑜忽觉得哪里怪怪的——
祁颂,怎么这么老实?
稳当当坐了半天,不声不响,一动不动,连姿势都没换过。
等会儿!一动不动?
只见书册打开正立在桌上,从背后看,祁颂一手撑着下巴正对着书册,半天也没翻页。
这厮……补!觉!呢!
怎么个意思,课堂上的白噪声更助眠吗?
宋知瑜只觉气血上涌,却又不得不帮其遮掩。唯盼着千万不要被秦夫子发现。
心中暗自叫苦不迭,摊上这样的老板,自己可真是个冤种啊!
“秦夫子,打扰了!”夫子被打断面带愠色,众人也齐齐朝门口望去看谁人如此大胆?
竟是祁颂身边儿的兴安,提溜着沉甸甸的食盒,满脸赔笑:“奉我们主子的命,奴才得伺候用膳了。”
说罢不待夫子同意,径直走进来布菜。
葱椒羊肉、酒糟湖鸭、江米酿藕、西芹烩百合……摆满了书桌,兴安才小心翼翼叫醒自家主子。
秦夫子眼睛都瞪圆了!
各皇子未免误了授课时辰,每日早膳都是晨起时简单垫巴些了事。就连陛下做皇子时都是这么过来的。
祁颂,你跟这儿补身体呢?
“七皇子好胃口。”秦夫子一字一顿挤出句话,胡子气得跟着抖。
“夫子一起?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真大方啊,看不出来你人还怪好的!
宋知瑜此刻终于相信,今日的祁颂压根儿不是针对她。也正是此刻,真正见识到“混世魔王”的做派。
“七皇子目无师长,即刻上前领罚!”
宋知瑜知道,到自己的part了。心一横,步履沉重地朝堂前圣人相走去。
“噌——”
右手腕猛地被人紧紧掣住,拉扯到掌心,疼痛瞬间蔓延。